“这件事我做不了主,你去问主人吧。”
*
奈菲尔塔利在梅内赫特的门外跪了一整夜。
第二天清晨,梅内赫特开了口。
他允许那个男孩留下,也不给他打上梅内赫特家的烙印,但奈菲尔塔利必须承担三个人的工作量,并接受鞭罚。
私藏奴隶本该是死罪,但奈菲尔塔利的采药本领相当出色,尤其是在稀缺的药材方面。这对梅内赫特家不可或缺。
于是,高贵的梅内赫特容忍了她一次小小的僭越。
奈菲尔塔利回来时,身上的鞭痕还在渗血。
他坐在昏暗的墙角直直地盯着,明白自己受了骗——
昨日她明明说不会有事,让他听话回来。
现在却满身是伤。
奈菲尔塔利脸色苍白,自知无法隐藏,勉强挤出一丝苦笑。
她抓住他的手。
“别冲动,西斯。”
话还未落尽,身体便撑不住倒了下去。
他接住她,双手僵硬,一颗心脏被左右撕扯着。
他第一次知道愤怒可以是如此安静又致命的东西。
无从排解。
他的手脚都在战栗,直到听见女人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奈菲尔塔利!奈菲尔塔利!”那声音完全失了平时的温和。
她跌跌撞撞地冲过来,将奈菲尔塔利扶上了床。
“去烧热水!西斯,别发呆!” 她急切地命令道。
他转头看向她,目光茫然。
她哆嗦地指了指炉子上的水壶。
他颤颤巍巍地生了火,守在昏迷的奈菲尔塔利身边,紧紧握着她纤细的手腕。
他很想去杀死那些人,但她的手指轻轻勾着他,不让他走。
奈菲尔塔利的母亲见他如此,叹息道:“去睡一会吧,西斯。她不会希望你这样折磨自己。”
他恍若未闻。
*
奈菲尔塔利醒来,看见床边靠坐的母亲,神色憔悴,仿佛又老了好几岁。
她的嘴唇动了动。
“对不起,妈妈。让你担心了。”
“受伤的是你,奈菲尔塔利,为什么要道歉?”
母亲轻柔地抚过她额前的碎发。
“你没事就好。”
奈菲尔塔利的目光落在趴在床边的男孩身上。
他的头低低地垂着,脸颊贴着她的被褥,手仍然紧紧握着她的。
她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柔软。
“对不起,西斯。”
他抬起头,用脸颊碰了碰她的指尖,眼神中带着一种奈菲尔塔利看不懂的东西。
*
奈菲尔塔利没什么朋友。
奴隶们既嫉妒她得管事赏识,也憎恶她身边那个男孩。
他们说他像一条毒蛇,不言不语,不动声色,始终紧随在奈菲尔塔利身后,阴魂不散。
每当她经过,空气都会因他变得粘腻而阴冷。
可奈菲尔塔利从不在意这些。
偶尔闲下来的时候,她会带着西斯出门。
管事对她很放心,因为她从不懈怠自己的工作,也不可能丢下家中卧病的母亲。
对上位者来说,适当的放宽反而是一种更有效的掌控手段。
迈出梅内赫特庄园的大门,奈菲尔塔利沿着熟悉的小路,来到尼罗河边。
她在湿润的泥土中挑拣出两三朵蓝色的花。
那花朵小巧而优雅,花瓣层层叠叠,像水波般微微卷曲着,散发出一股清甜的香气。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些花放在篮子边沿。
他站在一旁,看着她纤细的手指拂过花瓣。
熟悉的香气随风飘散。
他盯着花看了会儿,明白了初遇时香气的来源。
“这叫蓝睡莲,”她站起身,把篮子举到他面前,笑着说。
“喜欢吗?”
他低头看了看,默不作声地移开了视线。
然后,她带他去集市。
集市上人声鼎沸,喧嚣得像尼罗河涌动的洪水。
奈菲尔塔利在人群中灵巧地穿梭,用几枚铜币换回最便宜的面饼和草药。
他跟在她身后,目光冷冷地扫过来往的行人。
她指着摊位上的物品,一字一顿地教他发音。那声音轻快而明亮,像风吹过尼罗河的芦苇丛。
他却总是沉默,只在偶尔时发出模仿她的声音。那些音节生硬又迟缓,仿佛不是从喉咙里挤出来,而是从某个深藏的地方被撬开。
破碎的音节在空气中短暂地停留,便迅速散开。
他从未完整地表达过任何意思,那些词汇对他而言只是模糊的轮廓。
可奈菲尔塔利从未感到挫败。
每次他发出一点声音,她的眼睛都会亮起,会伸手揉乱他的头发夸他做得很好。然后一路笑着,热情地与熟悉的摊主打招呼。
而他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像一个无声的影子,在香气和喧嚣之间缓慢而执拗地行走。
*
四年的时光像河水一样不声不响地流向远方。
奈菲尔塔利母亲的病不见好转,身体日渐枯槁,而奈菲尔塔利却悄然长成了一个美丽的少女。
她的肌肤泛着淡淡的蜜色光泽,仿佛尼罗河畔被晒热的泥土;一头浓密的黑发松散地垂在肩头,像夜晚的水流;眉眼弯弯,整个人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吸引力。
尽管身为奴隶,她的美像河边的莲花,天然地从泥泞中生长出来。
曾经欺负她的几个奴隶注意到了这种美,试图用低声的问候和讨好的笑容取代过去的讥讽。
他们的目光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试探,却总在离她几步远时被那双金色的眼睛盯得后退。
十四岁的西斯已经长开了。
他的身形不再像个孩子——肩膀宽了,手臂结实有力,浑身带着一种未完全褪去的野性。
他从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目光阴冷而锐利。
在第六个试图接近奈菲尔塔利的奴隶在他的注视下咒骂着离开时,奈菲尔塔利忍不住笑了。
她转过头看他,踮起脚揉了揉他的头。
那发质浓密而粗糙,微微有些扎手。
他温顺地低下头,任由她搞乱他的头发。
“别总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她调侃着,像在安慰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他沉默片刻,在她的注视下缓慢地点了下头。
奈菲尔塔利突然问道:“西斯,你怎么从来不说话?”
他抬起眼,目光停在她饱满的嘴唇上。
那柔软的唇总是带有微微的弧度,仿佛含着一种难以察觉的笑意。
他的喉结微微动了动,什么都没有说。
最终,他垂下眼睛,金黄色的光黯淡下去,掩去了所有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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