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桃七打了个冷战,身上从上到下都痒了起来。
这是在点我呢?
而跪在地上默默哭泣的蚕望,竟是一顿,如秋水一般的瞳眸子划过一丝嫉恨的戾色。
“药没有毒,不代表她进来没有别的目的。”在一旁执刀站立威风八面的侍卫千叶道。
宋无忌书房里不知藏着多少朝政机密,不管蚕望是真心想送药膳,还是受人指使的细作,都不能简简单单放了她。话说到这份上,桃七已经没抱什么希望了,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这女婢已经上了刑,问出什么了吗?”
千叶道:“那道还没有。带来的刑具不多,能施展出来的手段只是皮毛,等送去昭狱,再细细审问。”
此话一出,那蚕望听了,腿软得不像话,人也差点往下扑倒。
桃七眼疾手快把她扶住,掌心触及女子弱柳扶风,娇弱无骨的身段,见她瓷白娇嫩的皮肤布满伤痕,圆润可爱的脸蛋挂着细密的汗珠,弄花了脸上的胭脂,想必来之前给自己精心上过妆。她居然喜欢上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宋王八,如此识人不明,但桃七心中却愈发不忍。
桃七把她扶稳了,道:“若是有心人的细作,怎能不知王爷的书房外有侍卫巡逻,岂会这么容易被抓住?”
千叶一琢磨,也觉得细作不会自投罗网:“就算不是,那她随意进入书房重地,王府也不能留她了,上刑之后赶出府去,以儆效尤。”
那蚕望一听“赶出府去”四个字,柔软的娇躯猛地一震,面如金纸,双颊开始扭曲颤抖,竟然比要上刑还惊恐几分,突兀地高声道:“不,不要把我赶出去!”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那蚕望出生低贱,是烨都郊外的养蚕农户之女,却生得灼若芙蕖,灵动婉约,是个人人见了忘俗的样貌,也难怪心比天高,生出了那般心思。众人看向她,怜悯有之,不屑有之,但除了桃七,无人敢给他求情。
“奴婢一心恋慕王爷,今日此举完全是遵从自己的本心,没有任何人指使,如果王爷不要我,还不如把我杀了!”蚕望声声凄厉。“死在王府里,也好过在别处苟活!”
说着竟然是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向最近的一根红木柱子一头撞去。
桃七和万青离得近,一个抱腿,一个抱胸,把她拦下来,制住她的手,强制她还跪在原地。桃七亦十分不解,着女子为何如此执着于留在王府,难不成真瞎了眼对宋无忌一往情深?
蚕望闹了一通,气力衰竭,只好跪着不动了。她颤抖着抬眼看了眼坐于紫檀木桌后的男人,瞳色深深,眼底一片冰冷,目光不知落于何处,反正是没有望向自己。
蚕望今日闹成了这样,一介低微出生的女子,说出这种话,做出这种事,将羞怯和尊严抛诸脑后,不知多少人在背后笑话自己。但她死也不会放弃的,蚕望暗暗握起了被刑具夹得肿胀如萝卜的五指。
这厢桃七见她如此决绝,低声叹了口气。心中又有了计较,这次,他反倒不去劝宋无忌,而是起身,慢慢绕着安静下来的小婢女走了一圈。
千叶和万青对视一眼,互相交换了一个——这小子又要作什么妖——的眼神。
桃七问:你今日擅闯西暖阁书房之事,已传得府上人尽皆知,若是继续留在王府里,往后也是受尽冷眼,如此,你还愿意吗?”
蚕望磨着牙:“奴婢……愿意。”
“若你只能做最下等奴婢,干最脏最累的活,甚至去涮马桶,倒夜香,冬日里双手泡在冰凉的井水中给我这样的小厮洗衣,愿意吗?”
蚕望握紧了带血的拳头:“愿意。”
“若你以后再不能见咱们王爷一面,到了年岁,只能配一个如我这般的末流小厮或是车夫,你还愿意吗?”
这回,蚕望不说愿意了,只恨恨抬头,红通通的大眼瞪向桃七,雾湿视线,委屈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下坠。
桃七对她这个反应十分满意。
他旋身,嘿嘿怪笑了一声,对着宋无忌一拜:“小的今儿个大胆向王爷讨个赏,这婢女打就别打了,就留着伺候小的吧。”
宋无忌不说话,万青道:“疯了吧你!不看看这是哪里,竟还想这些?”
桃七不理会他,反而用一种登徒子看女子的眼神看着身侧:“惩治之法,当能毁去犯错者最珍视的东西。这小贱蹄子不过是仗着有几分模样,就心比天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她不怕死,想必也不怕受刑,却独独害怕嫁不了如意郎君。小的便替王爷出口恶气,取了她的处子之身,再折磨得她求死不能,后悔今日所作所为。如此,才能起到警示作用,好叫今后再也没有不长眼的侍婢丫鬟再敢擅闯王府重地。”
话音刚落,西暖阁里几道射向桃七的眼神五花八门。桃七不管旁人,只是注意着上首处的男人。只要宋无忌觉得这法子可行,松了口,他不介意当一回恶人,总之先把蚕望带出去再说。
男子扣檀珠的手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从方才开始,他便如帝王一般看着下头这出闹剧,一言不发,桃七心下发怵,他知道必须让宋无忌表态了,死死抿了下唇,抬头,正视宋无忌,预备再多求几句。
“王爷,昭狱吓不住……”这一抬眼,视线一转,正正撞上了一双无波无澜的深眸,桃七的嘴皮子僵住,刹那间安静了。
那目光幽幽,瞧着他多了几分审视,还有一丝丝若有似无的……玩味。
桃七想低下头,最起码垂下大不敬的眼神,可直觉告诉她,若他这么做了,自己会输得一败涂地。这一局不止关乎蚕望的性命,还关系他今后在府里的话语权,若是能逼得宋无忌松口,在这暗流汹涌的摄政王府里,他将有一席之地。此外,还是自己与宋无忌的交锋,他能探出宋无忌会为了他妥协到什么地步,推算出未来自己能动用哪些筹码。
你从前那瞪人好几个时辰的本事呢?使出来啊!桃七在心里鼓劲,一只手死死掐住了大腿侧的肌肉,万万不能露怯!就这么昂着头,与宋无忌对视了十几息。
千叶和万青都看出了不对劲,若有人敢目视摄政王如此之久,怕不是嫌活的太长了。偏偏这个人还是惯会犯贱的狗腿子桃七。难不成真是色令智昏,不惜顶撞王爷也要把那女婢抱回去享用?
屋外,一排排跪着的都是王府侍婢和小厮,从甲等到最末的丁等,秩序井然地排列,垂着头不敢发出一丝窃窃私语,心中都万分焦虑,怕区区一名乙等侍婢牵连到所有人。樊秋合跪在里头,心中默默祈祷,求菩萨保佑蚕望妹妹千万保住性命。
良久后,男人终于有了点反应,眉梢便微微一动,下一刻,一边嘴角竟然肉眼可见地勾了起来。
桃七猛吸一口气,昂着的脑袋立马跟泄了气的猪尿泡一样挂了下去。
要死,阎王冲你笑也不过如此!
如果再来一次,打死他也不来趟这趟浑水了!
那哪里是笑啊,分明是当庭捉住了细作的同党,得意着呢,想把人吓死。
惹祸上身,今儿个昭狱里要添两双筷子了。
桃七在心中无声流泪。
“小七说得有道理。”宋无忌平平淡淡道,“往日里的确忽略了你的这方面需求,既然你开口了,就带她去吧。”
桃七:“?”
“不!”蚕望惨叫一声,彻底栽了下去,脸往地上拍出“咚”的一声。桃七去看了眼,居然是生生晕倒了。
就这么着,桃七背上背着失去意识的温香软玉,小步快走,出了西暖阁。
“谢谢,谢谢侍卫大哥。”桃七对帮他开门的侍卫道谢,“改日来喝小弟的喜酒啊!都来都来……同喜同喜……哈哈哈哈哈……”
樊秋合见人出来了,激动地飞奔上前,见蚕望晕着,问:“这是怎么了?”
“回去再说。”桃七颠了颠背上快划下来的女子,拔腿就往墨室去。
“我们住的通房往这边走。”樊秋合指着反方向道。
桃七十分不好意思地说:“实在是一言难尽,王爷让我们今天就圆房。怕她跑了,命我把她锁在我住的地方。”
樊秋合:?
*
犯错的侍女被带走,屋外跪着的百名仆役挨了一顿训后也散了,西暖阁的守卫也回到了原本的地方。
这一出闹剧,看着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西暖阁内,宋无忌的座位后面,置了一张五折的细绢绸面插屏,隔出后面一间不大不小的偏室,四壁都垂挂着素色的纱帘。
宋无忌将两大侍卫也支走后。一位老者掀帘而出,步子摇摇摆摆,被一名妙龄女婢扶着,从里头走出来。
若桃七还在这里,定能认出那扶着老者的女婢,正是王府刺杀案当晚,把自己骗去王府主殿里听了一出活春宫的领头侍女。
观那老者,一身灰青色道袍,头发稀疏,脸上几块不规则的老年斑,牙也掉得参差不齐的,细小的竹叶冠顶在脑门上歪歪斜斜的,大半白发都披散下来,遮住了不太聚光老眼,年岁一定有八十以上了。
二人扶着,从西暖阁深处出来,慢吞吞坐在了插屏后的矮几上。
“殷殿下的心,是越来越软了。”老者的嗓音亦是十阅星霜。
宋无忌起身,坐于老者对面。
“就这么放了那侍婢,不是你的性子呐。”老者八头往前去了点儿,背就更驼了,温吞道,“为什么呐……”
宋无忌扣着檀珠:“先生的手也未免伸得过长了。”
老者居然和和蔼蔼地笑开了:“诶呦,殿下四岁就跟着老朽开蒙,再过两个月就二十年了,一日一日看着你长到这么大,还同老朽打什么禅机啊。”
“那天,您不该让春袭姑娘引他去主殿。”宋无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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