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起火这么大的事，终于把皇帝从训思堂中惊了出来。
嵇铭来不及整肃衣冠，在太监引领下，疾步冲进永宁宫的东配殿，满脸忧心肃容，见到并无大碍的太后，俯身下跪做足了礼数：“听闻兴庆宫走水，儿臣心焦如焚，即刻前来查看，水火无情，母后玉体可有损？”
太后不失风仪，沉稳道：“哀家无事，皇上不必多虑。起来吧。”
嵇铭起身，不动声色四顾一圈，太后瞬间猜到他心中所想，甚至，这或许才是他从麟德殿赶过来的真正目的。
太后说：“可是在找你的那个奴婢？”
皇帝既已听闻走水，自然知道了走水之时，兴庆宫里正发生什么。
嵇铭道：“母后，小桃子是朕身边的宫女，她犯了什么事，需要母后亲自审问？”
“她害死了陈宝林。”
嵇铭浑身一颤，肃然道：“陈宝林殁了？朕为何不知？”
太后四平八稳地道：“哀家也是今晨才听闻宝林的死讯，阁老正在训思堂里，不可因此影响陛下做学问。再说后宫事务繁冗，自有哀家做主，岂能事事禀报给皇上知晓？”
可后宫死了人，还是个正经的妃嫔，皇帝的女人生生少了一个，尽管嵇铭对她不在意，甚至不知道人家闺名叫什么，但总不是件小事。
生平十七年，在崔太后的强硬管教下八年，嵇铭第一次有了如此强烈的冲动，想要与太后好好论论这后宫到底谁能做主。可对最后还是强忍怒火，只问：“太后娘娘说的是。小桃子现在何处？对了，还有楼驸马，听说走水时他也进宫了。”
太后这才发现人已经不翼而飞，也不知是否还留在兴庆宫殿内，要是让火给烧死便清净了。有心细的内监回禀：“方才大伙忙着护送太后，奴才拎水救火，看到楼驸马扛着那人，不知要往哪儿去。”
“他又来凑哪门子热闹？”太后不悦。
嵇铭猛地抓住了关键点，冷声问：“为什么她需要人扛，难道太后娘娘对人用了刑不成？”
话中不免溢出不满，但他学会了收敛，所以仅仅是不满而已，实则内心早已充斥着乖张的阴戾。对崔太后的称呼也从“母后”变成了“太后”。其实，半年前多，他仅会口称“太后”。近半年来，他常喊母后，似乎有意与太后亲近。眼下称呼又变了回去，隐晦地昭示了青年皇帝的情绪。
太后经过多少大风大浪，自然不会被他问倒：“哀家日日拜佛求福，吃斋念经，岂会无端折磨宫女。是那婢子有豺狼虺蜴之心，妖言惑众，迷得陛下七颠八倒。不仅在昨日惑乱殿堂，暗害妃嫔，今日面对哀家，还出言顶撞，无礼犯上。这才对他略微施刑，必让其和盘托出杀人情由，招供是受何人指使。”
嵇铭稽首一拜：“母后心系后宫，事事亲力亲为。然陈宝林乃光禄寺陈少卿爱女，身份贵重，又是发生于宫闱内的命案，纵然不至惊动三司会审，也该让刑部官员介入，立案彻查明白。否则不明不白逼一个宫女认罪伏诛，陈少卿那边也不好交代啊。”
“哀家没有说不让刑部查，不过竟然是宫闱中事，哀家有权拿人，先行过问一番。”
“可儿臣听闻，母后捉了人之后，便压入兴庆宫刑杖加身，要是太后娘娘手下人失了轻重，将人打死了，岂不是失去了一条重要的线索？”
崔太后握紧了檀木椅把手：“陛下真是长进了，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了。”
嵇铭谦恭道：“儿臣也是为了还陈宝林一个公道，亦是为了后宫和前朝的安宁。此案细查是必须的，万一误判了凶手，让真凶逍遥法外，或者是贼人有同党在宫里潜伏没有揪出来，那便是大大的隐患。”
崔太后沉默须臾，女子的体格潜藏威势，老迈的眼中射出骇人的精光。照以往，嵇铭非但不敢违逆自己，对任何大事都不敢自作主张，而是来让她全权拿主意。这还是小皇帝第一次公然反驳自己，就是为了给那个贱婢出头，她果然是非除不可的！
太后尚不愿意与皇帝撕破脸，让人看他们这对天家“母子”的笑话，面色倏地一缓：“嗯。陛下说得极有理，般若，你带几个人，去找找楼驸马将人带去哪儿了，再交给刑部法办。”
“母后，儿臣已将人追回来了。”楼玉群从角落里冒了出来，将一个形容狼狈、面色惨白的宫女扭送入殿内，走路的姿势十分怪异，一看就是腰臀处受了重击，楼玉群说：“走水时，儿臣发觉这人想趁乱逃走，于是追上去，把人捉了回来，听凭母后发落。”
桃七俯首跪地，嵇铭见了他后腰处洇出的血色，眼神晦暗不明，深处有浓恨与痛惜。
“还是驸马爷心细如发，否则让她逃了，要捉回来，又得废一番功夫。”太后看向嵇铭，“那便如陛下所言，押入刑部法办吧。”
嵇铭：“还有今日兴庆宫里的失火案，也要一并彻查。捉拿元凶，还母后一个公道。”
“陛下孝顺，哀家都明白。陛下白日读书习文、管理朝政，哀家看在眼里，也心疼陛下辛劳。”
“这些都是儿臣应当做的。”
“话说回来，而今后宫充实，除了前朝，陛下也该在后宫多使使力气，早早地诞下皇嗣，择贤者立为太子，安定朝野万民，告慰祖宗先灵，不至国脉中断啊。”说这话时，太后含着笑意，一点也看不出来宫中才出了一桩命案，有一条鲜活的性命断绝在宫掖之中。
“儿臣谨记母后教诲。”嵇铭乖乖应下，嘴角微微扬起，眸中却疏无笑意。
桃七伏跪于地面，偷眼看嵇铭，眸中映出他顺从的模样，一阵心痛。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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