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郗哲觉得这端亲王和已经死了的老皇帝不愧是亲兄弟。
在不近人情这方面简直是如出一辙。
勤政殿比起他的正殿和书房有过之而无不及。
殿内除了矮桌冷椅寒凳空书柜以外，空无一物。
只有靠后的桌子上摆着一堆书籍。
他揉了把身后的小尾巴，絮絮叨叨：“小崽子，你之后就要在这上班了，不知道你是不是下一届霸总儿子候选人。”
小皇帝：“……”
他这个皇叔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他一句都听不懂？
“不对，你爹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的是个霸总。”
他咳了一声，压着嗓子开口：“天冷了，该让王氏破产了。”
这话说完，他自己没忍住笑了一下，低头开始翻动面前的书籍。
书的种类不多，但四书五经赫然都在其列。
宇郗哲翻找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没想到皇帝还真看这玩意儿呢。
他一直以为这不过是八股文的必背科目罢了。
不过问题不大，他都已经是摄政王了，看这个做什么？
这些可都是为难后面科考学生的有力工具。
随手将书扔回去，他拿起了旁边的奏折。
一共有两种字迹，上面的颜色要更鲜艳一点，下面的款式老旧，边缘泛黄，还带着一股放久的纸张特有的奇怪味道。
宇郗哲大致扫了一眼，目光定格在了最后的日期上。
这是一年前的奏折。
也就是说，是先皇帝批复的。
那上面的自然就是端亲王的了。
和先皇帝内敛的字迹相比，端亲王的字迹更显锋芒，一如他本人的举止一样，处处彰显着极强的攻击性。
宇郗哲依稀能够辨认出两三个字。
全是“斩首”和“流放”。
他有些沉默地凝视着奏折，这是经由奏折传递的内容，而两个词一般出现的目标只有一个。
那就是朝廷的官员。
虽然以前的事情他不知道也看不懂，但是端亲王和右丞以及大将军博弈的剧情他看过。
右丞相举荐的江浙总督治水不利，导致百姓流离失所，消息到达的第二天，端亲王就摘了那个人的乌纱帽，连带着上上下下的官员集体遭了罪。
吏部礼部官员主持的科举出现徇私舞弊情况，不少官宦人家和富贵弟子涉案，两个尚书和四个侍郎当天就丢了项上人头。
副将押送粮草被劫，也同样是当天就见了阎王。
之前看的时候，只感觉三方博弈，他人遭殃。
但在亲眼看到奏折的这一刻，宇郗哲惊觉，在一次又一次的案子中，端亲王的屠刀永远瞄准的是官员。
治水不利导致百姓流离失所，科举舞弊让大批寒门弟子和普通人家的孩子丢了向上的机会，粮草被劫致使边关将士得不到后勤保障。
以杀止损，残暴，但却有效。
如果你做不到，自然会有人接替你做。
如果，端亲王能够迂回一点，适当怀柔一些，或许他的下场不至于那样。
但是...
如果真的采取了怀柔政策的话，也许他走不到后面互相博弈的阶段就会黯然离场。
“皇叔，您怎么了？看起来似乎不是很开心。”
宇郗哲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拉了一下。
他低头，看到小皇帝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
他扯出了一抹笑：“没事，就是有些累了。”
“累了应该休息，皇叔快些休息吧，这里有朕看着就足够了。”
“你个小鬼，还不如我知道的多呢。”他揉了揉小皇帝的头，“不过，陛下说的没错，有您在，臣很放心。”
勤政殿应该是没有官员体系表了，不知道上书房有没有。
这好像也是个办公的地方。
小皇帝并不清楚宇郗哲的想法，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到：“既然皇叔也这样说了，那皇叔就快些休息吧，朕会找到那些刺客替皇叔报仇的。”
好一个小家伙，他自己都差点忘了这事。
“嗯，那就有劳陛下了，臣告退。”
他有模有样地行了一礼，出门的时候没忘记吩咐两边静候的太监：“看好陛下，否则有你们好受的。”
他说的是真情实意，毕竟小皇帝要是出了事，他们两个当值的太监第一个就得死。
然而这话到太监嘴里就变了个味。
两个人扑通一声跪下，磕着头喊道：“亲王殿下饶命，奴才定当竭尽全力保护陛下。”
宇郗哲：“……”
算了，这可能是古代特有的风俗，这些人不觉得有问题，他也不好意思点出来。
上了马车后，他看了眼还在殿内正襟危坐的小皇帝，略微思索了一下，他扭头吩咐道：“帮我找份官员表，上书房内可能有。”
这么说，总应该察觉不了了吧？
宇郗哲在心底给自己鼓了个掌。
如他所料，影卫应声道：“是，殿下。”
离开皇宫的时候，宇郗哲掀起小窗帘看了眼外面的街道。
依旧是人来人往，喧嚣热闹。
端亲王遇刺，在朝廷命官之间是个不小的事情，但对于百姓来说，这与他们没有太大的关系。
不管谁掌权，不管上层如何博弈，祸不达民间，他们就依旧在为自己的柴米油盐生活着，不会有大的改变。
宇郗哲凝神看了一会儿，又放下了窗帘，没有开口。
影卫几乎是同马车前后脚进了王府。
“殿下，此为朝廷命官人员表，请您过目。”
宇郗哲玩着暗匣里找出来的扳指，脸上带上了一丝惊讶。
没想到还真在上书房啊，早知道他就直接去那边了，至少看这文件的覆盖程度，那边是皇帝办公室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朝廷指派的官员很多，这份名单很厚，宇郗哲打了个哈欠，翻开了第一页。
国师被单开了一页，正上方标注着超品两个字。
古代居然还有这个品级呢？
宇郗哲大为震撼。
他目光往下，看到了宿桓星三个。
原来这就是那位国师的名字，还挺好听。
他还想再看点什么，但这份表已经换了一页。
啧，什么破表，就一个名字，有什么用啊？
更让他嫌弃的是，往后的左右丞相信息就详尽了很多。
合着就国师一人被区别对待？？
这先皇帝真是不懂得感恩。
宇郗哲在心底吐槽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往下看。
超品之下，正一品的官员有两个，分别是左右二丞。
两个人职权互相交错，彼此牵制，营造了一个竞争的环境。
不过还是这届的右丞不太幸运，遇到了端亲王。
原本两位丞相在六部的划分上处于分庭抗礼的水平，但因左丞无条件倒戈端亲王，六部当中油水和权力最大的吏部、户部、兵部皆归左丞。
右丞手中只有礼、工、刑三个权力和油水都次之的部门。
不过...
在后期的几次事件中，科举案是吏、礼两部官员被处罚，江浙案是吏、工部官员被处罚，粮草事件更是兵部官员被问责。
宇郗哲忽然间觉得，端亲王似乎也不在意是否有人站队自己，他看起来只在意事情的结果是否让人满意。
该说真不愧是狠人吗？
他突然间有些明白为什么这本书的读者有相当一部分都爱这个狠厉的反派。
人格魅力太过强大了。
他摇了摇头，继续往下看，大部分介绍都挺无聊，偶尔看到一两个熟悉的名字，他会停下来思考一下剧情，或是记录或是吐槽几句。
一直到太阳西斜，正殿内已经点上了蜡烛，宇郗哲才合上最后一页。
手边的纸已经堆叠了几十张，全是他记下的内容。
他又看了眼手中的官员表，没想到这皇帝不仅没有感恩的心，记忆力也不怎么样，居然需要如此厚如此详细的表来记住每一个官员。
当皇帝难道不应该对这些了如指掌吗？
“传膳。”他很自然地开口。
“是。”影卫应了一声，顿了下，又说道，“殿下，胡员外郎求见。”
宇郗哲整理的动作一顿，皱眉：“胡员外郎？谁？”
虽然刚看过官员表，但这官职实在是太低了，完全没印象。
影卫低着头回复：“回殿下，他是吏部的人。”
吏部？那就是左丞相管理的部门了。
似乎和他有些关系。
但是，为什么偏挑饭点？
怎么想都想不通，端亲王和这种小官应该没什么联系。
而且就算是现代人，也没有几个专门挑着陌生人的饭点来的吧？
宇郗哲在吃饭和接见中间犹豫了一秒，选了前者。
没有人能耽误一个大学生干饭，没有人！
“不见，让他下次来吧，饭点来真是没有眼力见。”
“是。”
最后整理了一遍记录下的官员，宇郗哲提前将几个办事效率低的官员和后面会出问题的官员圈了起来，列为了重点观察对象。
但凡他们出现问题，宇郗哲就会以最快的速度革除他们的官职。
这样既能够将损失降到最低，又能够避免滥杀的情况出现。
杀孽少了一些，或许后面的处境就会好一些呢？
他轻叹一口气，想要洗白真是不容易啊，真是辛苦他了。
鼻尖又动了动，他嗅到了饭香气。
算了，其他的事情另说，先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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