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青舟随他视线看过去。
一辆陈旧的马车在灰白的天色下缓缓从远处驶来,车身也不知是否许久没擦拭过,没有一点光泽,车门前悬挂着两盏毫无工艺的纸糊灯笼,马匹像是没喂饱般有气无力,坐在车头御马的车夫也漫不经心的,分明已经快到上课的时辰,却依旧不紧不慢。
如果走在京城大街上遇到这辆马车,没人能想到里面坐着的是皇帝的亲儿子。
“二公子,要不我们先进去吧,迟了会被留堂的。”那马车就快驶到阶前,身侧一直没出声的小瑞子在这时突然道。
也不知这话有什么法力,授课的老先生真拿着教条走到门口,严肃地盯着应青舟和魏钦,“都到学堂了,站在门口干什么,迟到了散学后罚写一篇文章批完了才准走。”
“别别别,顾老我们这就去坐得端端的。”魏钦一听写文章,就像听到了洪水猛兽,也顾不上什么皇上的第九子了,拽着应青舟跑得比兔子还快。
应青舟根本来不及反应,跑得跌跌撞撞,“咚”的一声响,脚尖与膝盖传来钝痛,廊边一个没有摆整齐的花坛将应青舟绊倒在地,膝盖直直得跪下去,疼得脑袋都嗡了一下。
“诶,青舟!”魏钦吓到大喊一声。
小瑞子反应要更速度些,立刻去扶应青舟,搀起来坐在游廊上,将他的裤脚挽起来看伤口。
右腿膝盖直接青了一大块。
“竟然摔成这样了,都怪我,拉着你跑得太快,还能走吗?要不要叫大夫?”魏钦懊悔道。
应青舟靠着柱子缓过了最疼的那阵,摇了摇头半开玩笑地说:“没事儿的,就摔了一下,跟着你摔得还少吗,别担心,等散学回家抹点药膏就好。”
一直半跪在地看伤口的小瑞子从他自己带到箱子里拿出个小盒子,打开来对应青舟道:“二公子,这是专治跌打损伤的药膏,我先给您抹这个吧。”
早晨出门前,应青舟就看见小瑞子多背了一个箱子,但他没问是什么,这时打开一看,才发现里面都是些及时药物。
“你带这么多药?”魏钦也看到了,惊讶地说。
小瑞子恭敬地答道:“回魏公子的话,太子妃娘娘说二公子经常跌倒擦伤,所以出门时就带了这些能应急的药物。”
“青舟你这新换的仆从也太贴心了。”魏钦感叹。
应青舟笑笑,看了小瑞子一眼,没表明什么态度,这时他余光注意到不远处的动静,抬头不经意地看去。
只见顾老背着手表情不悦地朝他们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面容俊秀,但脸色苍白,看起来很沉默的少年。
这少年长得高挑,但身材消瘦,衣着打扮与学堂其余弟子相比略显朴素,就像方才门口的陈旧马车一样,没有任何点缀装饰,唯有腰间系着一个绣工略微精美的墨绿香囊,将他这个人称得没那么单调。
应青舟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人,可却奇怪地发现那人的视线也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且紧紧地紧紧地盯着,拿视线无端让应青舟承受不住,下意识想移开目光。
一旁魏钦趁机悄悄对应青舟说:“那就是萧聿初,记起来了吗?”
应青舟避开那人直视的目光,对魏钦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魏钦给了他一个惊诧的目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顾老打断。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顾老看了眼应青舟的膝盖,语气严肃地问道。
应青舟老老实实道:“跑太快了,没留意到花盆,不小心被绊了一下。”
顾老没多说,只问道:“能走吗?”
若是在寻常学堂,必是要让应青舟回家休养的,因为他家境不一般,寻常学堂的夫子不敢得罪这样的家族。
但弘实学堂不同,它是由先皇创立的,只达官贵人子弟中招收学生,每期不过三十人,只要是能在弘实学堂五年内顺利完成学业以及当年最终考核的,皆能入朝为官。因此大家族们能把孩子送进学堂已是谢天谢地,不会因为一些小事便来学堂同夫子们找茬儿,更不提这里的夫子个个都是从高位官职退下来的,德高望重,连太子都会敬他们三分。
而这位顾老便是学堂学问最渊博的夫子,给当今皇上和太子都授过课,曾位至宰相。
学堂里的学生们都怕他。
应青舟也不例外,他虽然最擅长在长辈跟前撒娇,但在学堂里还是很收敛。
“能的能的。”应青舟把裤腿放下,忍着痛站起来,给魏钦使了个眼色,嘴里快速道,“快到授课时辰了,我们这就过去。”
说完便同顾老告别,火速被魏钦和小瑞子架着到学堂坐下。
应青舟好些天没来上课,一进屋又是瘸着的模样,让所有同窗都不免注意到他,应青舟人缘确实不错,好多人都向他投来询问关心的目光,只是碍于顾老就跟在他身后,不好直接开口。
两人落座后没多久,顾老便开始讲课了,应青舟环顾了一下,却没看到方才那位九皇子萧聿初。
“那个……九皇子呢?他来学堂不上课吗?”应青舟小声问坐在他旁边的魏钦。
魏钦还在惊讶应青舟想不起萧聿初这件事,道:“你果然真忘了,萧聿初吧,虽然他已经不受宠到得出宫上学堂的程度,但他始终还是皇子,以后有封地的,他学的东西和我们不一样,他是单独一个房间,单独的夫子授课,散学的时间也和我们不同。”
“原是如此。”应青舟沉思着,又问,“那我们应该不常见到吧?所以我会觉得陌生?”
魏钦想了想,“他和我们确实没有接触,但学堂就这么大,多少也是见过的,不至于让你陌生到认不出……诶,这屋子里还有谁你觉得陌生吗?”
应青舟挨个看过去,确认过后说:“都认识。”
“那你真单独把他给忘了。”魏钦道,“不过你要是真有啥撞到脑袋的后遗症,忘掉不熟悉的人也正常,没事儿,谁都有记性不好的时候,记得我就行。”
魏钦说到最后一句,两人又开始逗趣,直到惹来顾老警告的眼神,才总算开始认真听课。
日落散学,魏钦本想邀应青舟去游夜湖,但应青舟膝盖还在疼,走路一瘸一拐的,只能作罢各自回家。
小瑞子同马车早早候在学堂门口,应青舟被扶着上了马车,掀帘进去发现小瑞子已经给他煮好了热茶。
小瑞子在伺候主子这事上确实比小星要细致很多,但他始终是长姐的人,尽管姐弟二人很亲密,可在用人这件事上还是从小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小星要舒心得多。
若是小星在,今日应青舟一散学大概就能吃到食芳斋的炸鱼球。小星时不时就会给应青舟买些小吃,特别是食芳斋的,只要有新品就会第一时间给应青舟买来尝。
想到这儿,应青舟不免有些馋,这几日在家每顿都是清淡养生的菜品,早就厌了,今日倒是正好可以去买一份。
“小瑞子,去食芳斋,我去买点吃食再回府。”应青舟冲着马车帘外道。
“是,二公子。”
马车缓缓启程。
刚启程没两步,应青舟歪歪扭扭地躺在马车内正准备闭目养神,靠椅底下却一直有什么物件碰撞的声响,扰得耳朵有点烦,他起身掀起脚边的落地座垫巾,发现座椅底下设计了个他没有印象的内嵌小屉。
他将小屉抽出来一看,里面果然有一个充斥着药味的瓶子,还被张小纸条包着瓶身,想来一直发出碰撞声音的就是它了。
应青舟将小纸条扯下来,看到上面方正端庄的字体写着“红花油,回府记得冷敷”。
应青舟两道眉不自觉地皱起,谁会这般送红花油?还没个落款,字也看着不熟悉。
应青舟琢磨片刻,将字条收起来,掀起帘子问小瑞子:“今日你将马车停在哪里的?”
也不知小瑞子如何做到这么敏锐,听到应青舟这话,立马将马车速度压下去,问道:“二公子,马车里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我就是突然想起你没跟我来过学堂,学堂有个专门停放马车的马厩,早晨忘了告诉你。”
“二公子费心了,小星知道是我送您上学堂后,他便告诉我马厩的位置了,今日便停在那处的。”
“那就行。”应青舟又回到了马车内,盯着那瓶红花油陷入沉思。
学堂的马厩只有学堂的人和学生的车夫随从能进,那送这瓶红花油的一定是学堂里的人。
可既是学堂的同窗,又为何不当面将红花油送给自己?偏偏要塞进马车,还塞进了一个连应青舟自己都没印象的座椅内嵌小屉里。
如此隐蔽,到底是想让自己发现还是不发现?
还有那张纸条的字迹……
对!纸条的字迹!或许可以寻机会在学堂对一对。
“二公子,马上就到食芳斋了,您想吃什么?我去给您买。”小瑞子唤道。
应青舟又藏起红花油,道:“不必,我下去看看有没有新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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