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隔天又是个晴天。

夏末秋初大多如此,气温高,雨水少,太阳底下晒得皮疼,没盛夏那般闷热,变得干热。

姜喻起床,照例先去灶棚和俞萍问早,俞萍温温柔柔的,“先洗刷吧,粥快好了。”

她愉快地应了声。

压水井哗啦啦压出一柱清水,姜喻拿搪瓷杯接了,牙刷挤上牙膏,冰凉的井水混着清凉的牙膏沫子,把早起的混沌刷得干干净净。

然后又压出一柱清水,掬起往脸上一泼,再一抹,阳光下她脸上的水珠晶莹剔透,衬得笑容更甜。

“洗好了,”姜喻冲着厨房喊,“我去摆碗筷。”

话音才落,堂屋门栏咣的一声响,俞安抓着碗筷,臭着脸走出来。

姜喻笑着拿起炊帚,先他一步,清理屋前瓜架下的台面。

浮灰和落叶扫尽,姜喻抬头,“放吧。”

俞安轻哼一声,把大碗放在桌上,转身回堂屋,从橱柜里取出一碟咸菜,又搬出三个木凳。

姜喻看了眼台面,可怜巴巴几块咸菜,依偎在米灰色瓷碟中,她转身去堂屋门后的罐子里,摸出三枚鸡蛋,“煎了还是煮了?”

俞安瞪她一眼,没吱声。

姜喻知道他还念着攒起来卖钱,也不管他,径直走近灶棚。

油锅里煎出来鸡蛋焦黄油亮,霸道地散发着香气。

俞安告状,“姐,你看她多浪费。”

俞萍扫了一眼,继续盛粥,“煎了就吃吧。”语气柔柔的。

俞安端起粥碗,夹块咸菜,不多看煎鸡蛋一眼,像坚定的革命者,拒绝一切诱惑。

姜喻径直夹起一块,竹筷一挑,落到俞安碗里,“又没下毒,你怕什么。”

俞安没躲过去,恨恨地夹起,想要放回菜碟,鸡蛋却沾了碗里的粥水,滴滴答答。

姜喻摆出嫌弃状,“沾了你的口水,你想放哪?”

俞萍也看着弟弟,“别浪费。”

俞安恨恨地咬下一大口,嘴里含糊不清,“到底是谁浪费。”

抱怨完了,吃得却香。

俞萍坐下来,煎蛋碟子往姜喻面前推了推,“你也吃。”

姜喻一筷子夹起,却直接放进俞萍的碗里,“都要吃。”

俞萍无奈垂下眉眼,阳光洒在瓜叶间,在她瓜子脸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姜喻知道她的迷茫担忧,安慰道,“不用担心,等搬到县城,我会赚钱养家,每天一个鸡蛋肯定吃得起。”

“切,我也能打工赚钱。”俞安带着点不服气。

姜喻笑眯眯看他,“你是未成年人。”

太阳升得高了,空气也燥热起来。

瓜架下有些闷热,也坐不住人了。

姜喻帮俞萍洗了碗,又去喂鸡。

热水拌麦麸,倒进食盆,鸡舍里就沸腾了,仅剩的五只母鸡着急忙慌地抢食,生怕少吃一口。

姜喻乐呵呵地看热闹,这是她上一世不曾体会过的惬意。

鸡还没吃完,院门外有了动静。

哗啦啦,伴随铁锁撞击门钉的声音,油漆斑驳的木门被推开,接着是中气十足的喊声,“俞家姐弟在家吧?”

俞萍从厨房跑出来,俞安从堂屋走出来,姜喻也从鸡舍旁转身。

“是村支书大叔。您来了?”俞萍迎上前。

圆头大肚的刘支书背着手,踱着方步走进俞家小院,里外扫那么一眼,“收拾得挺好,这房子,你们真要租出去?”

“要我说,租什么租,没几个钱,不够折腾的,不如给大伯家堂兄住着,还能给你照看房子。”

刘支书背后闪出个粗壮人影,谢顶,络缌胡,看起来有些油腻。

俞萍顿足,“大伯。”

原来是俞家大伯。姜喻想起跑县城的司机讲的八卦,心里立刻犯起膈应。

自家兄弟的白事一分钱不出,任凭侄女侄子卖空家里,能是什么善茬。

姜喻寒着脸,默默站到俞萍身后。

俞安站在他姐另一侧,梗着脖子直问,“大伯,堂兄要住我家房子,给多少钱?”

俞大伯眼一瞪,络腮胡子抖三抖,“什么钱不钱的,小孩子别钻钱眼里,连亲情都不顾了。房子租给外人,还不如给自家人住。外人哪有自家人尽心,住两年房子都给糟蹋坏了。你说是吧,刘支书?”

最后一句转向刘支书,胡子脸就换上谄媚之色。

刘支书轻咳一声,“你们家事,我也管不了。拿定主意,跟我说声。确实有人在问租房子的事。你们也知道,这两年村里年轻人结婚多,有一些想从父母家搬出来单住的,房子一时间又盖不起来。想出租还是有人租的。”

俞大伯立刻接话,“对,我家老大也是结婚有了孩子,家里住不下,刚好自家人有空的房子,哪能便宜外人,没有这个道理。”

办白事的时候是避之不及的“别人”,想要白住房子,又成了“自家人”。真是脸皮都不要了。

俞萍气得脸色发红,却碍于长辈的面子,说不出话。

门外逐渐聚集起看热闹的村民,指指点点。

有议论声随风飘进耳朵,“就是说,空房子不给自家人住,还租出去,头一回见。”

“俞家姐弟也是可怜,爸没了,妈跑了,以后日子可难了。”

“有自家人帮衬着点,姐弟俩也大了,又有一家四口人的地,好好种着,总吃得上饭。”

“俩人还上学呢,读高中了吧,上学不得花钱?”

“家里出这么大事,大人都没了,还上什么学,能吃饱饭就不错了。”

……

村民议论纷纷,有不少支持俞大伯的主张,兄弟不在了,作为老大帮衬一下孩子,借住一下房子,很正常。

俞大伯听见有人帮他说话,胸膛挺了挺,只等刘支书帮他主持公道。

姜喻也听到了,冷嗤一声,上前一步,将俞家姐弟护在身后,如同挺拔的白杨,撑起一片天。

她直面俞大伯,轻蔑地上下一扫,凤眼中射出摄人的光,“在俞大伯这里,怎么样算有道理?”

俞大伯个头不高,又老又颓,被姜喻这小白杨一压,又矮了半头,脖子下意识一缩,回过神又一梗,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哪来的毛丫头,俞家人说话,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插嘴。”

姜喻见多了蛮不讲理的人,冷笑,“既然说我是外人,那我就说句公道话,支书大叔也帮忙评评理,看我说得对不对。”

刘支书一脸不耐烦。

这档子鸡毛蒜皮的家事扯个没完,争个蝇头小利,到底是没文化没见识的村民,没劲,有这时间不如回大队部看电视去。

正想告辞,忽听姜喻提他,便骄矜地点了下头。

这个莫名其妙来河西村的年轻人看起来有气质有见识,他还是愿意卖两分面子的。

有村支书撑腰,俞大伯也不敢胡搅蛮缠,一脸凶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姜喻根本不在乎他的态度,只道,“我只有一问,俞家大伯到底当俞家姐弟是自家人还是外人?”

俞大伯眼一瞪,刚要开口,姜喻立刻顺着自己的话说下去,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俞家大伯方才口口声声说,俞家姐弟的房子只能给自家人住,不能便宜外人,又说让自家堂兄来住,那就是明明白白说,俞家大伯当俞家姐弟是自家人。”

俞家大伯原以为她要狡辩,提了一口气,听她确认是自家人,面色一缓。

只是他这口气还没吐出来,姜喻却口风一转,“既然是自家人,我想请问刘支书,自家人的事是不是有责任分担?”

俞大伯脸色一白,忽然意识到她要说什么,张口想要反悔,可刘支书发话了,“是这个理儿,一家人互帮互助,家风才正,整个村子才能兴旺发达。”

姜喻鼓掌,“刘支书果然见识过人,胸有丘壑,河西村在您的领导下肯定会兴旺发达。”

刘支书微微挺了挺胸,满脸自得之色。

姜喻这才看向脸色怪异的俞大伯,“刘支书也说了,一家人要互帮互助,您要住侄子侄女的房子咱们没二话,但首先,您是不是先把侄子侄女的学费给垫上?马上要开学了,咱们正愁学费没着落,饭吃不下,觉睡不好,可巧自家人来帮忙,这可太好了。俞安,学费多少?”

俞安早就等着了,大声道,“我上高一,学杂费三百五;我姐上高三,学杂费五百五,加起来得九百块。大伯,您什么时候把钱准备好,我去你家取?”

俞大伯络腮胡一抖。

姜喻接着道,“这是一学期,下学期只多不少。”

俞家姐弟、姜喻和刘支书,四个人八道目光,齐刷刷看向俞大伯。

俞大伯额头冒出细汗,也不知是晒的还是热的,要不是刘支书在,估计他早就跳脚撒泼了。

“这个,我得回去和媳妇商量商量。我家也没钱,过不下去了。”

明显糊弄人的话。

姜喻从来没指望俞大伯手头会漏一毛钱出来,如今耐着性子理论一番,也是想当着刘支书的面把话说清楚。

她算看出来了,这个俞大伯也就在刘支书面前会收敛几分。

“刘支书作证,俞家姐弟一分积蓄也没有,出租自家老宅,也是为了凑点学杂费,村里房子租不上价,一年只得八百块,学杂费都不够,还有生活费,更没着落。

想住俞家姐弟的房子,行,学杂费拿来。不给钱,免谈。”

句句铿锵有力。

凤眸中寒光更厉,“腆着老脸占小辈的便宜,又是哪家的道理?自己不要脸也别怪别人不给脸。俞家姐弟顾念你是长辈,我可不会。

刘支书作证,我把话放这里,房子正常出租,谁敢胡搅蛮缠,我会报警,让公安来评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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