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疯癫痴嗔身坎坷(五)

胭画晓从进了门就完全哑巴了。宁淳毫不意外胭画晓这怂样——毕竟这姑娘也不是真没脑子,还是知道谁惹不起的。

但是她的目光落在萧悸挽起头发的那根桂树枝时,神色有些怪异。宁淳敏锐地注意到了。但萧悸只是暼了胭画晓一眼,好像对胭画晓奇怪的目光丝毫不意外。

“你怎么突然画起画来了?怎么这时候有这样的雅致了?”宁淳眼神扫过案几上的画,却愣住了。

“我前几日去了一趟凡地。”萧悸放下笔。

“走常道去的?你也不怕鸾鸣的人乱说你。这个时候马上都要开专道大家一同下凡地,你还偷跑一趟。”宁淳不赞同地看着他,“非特殊情况一年只一次走常道的机会你就这么用了,不怕到时候叹行不来,你今年可就不能再见他了。”

“他会回来的。”萧悸垂眸看着画。

画上是位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袭白衣,头发披散着,面上神色哀怨,似乎是在落泪。他眉心还有一点鲜红的痣,是刚刚萧悸才点上的。而在少年那张苍白昳丽的脸上,那颗观音痣像个血眼似的,下一刻就要滴出血来。

“怎么突然画起叹行来了?”宁淳看着画,心中却觉得这画有些不太对。

“不是师兄。”萧悸伸手,指尖划过画上少年流泪的双眸,“师兄很少哭,也很少露出这样凄然的神情……可这也是师兄,是他的转世——名叫苏惟。轮回有些好笑不是么,我记得,师兄最早原名便是苏惟,只是后来改名了。”

宁淳看着画中落泪的少年,才明白是哪里不对——画中少年,或者说苏惟,比起苏叹行要年轻得多,却更加没有活人气。

“你这次独自下凡地,是找到他了?”宁淳问。

萧悸“嗯”了一声。

“他转世在邺国,我们此番刚好要去的国家——说来可笑,邺国前身言国,可不就是我的故乡。”

宁淳没问他为什么会突然想回凡地故乡——这个问题或许更会牵起往年旧事。

“他……”萧悸看着画中少年,欲言又止,最终没有继续说下去。

“对了,你点通灵符,是有何事?”宁淳这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

萧悸起身,去旁边的柜子取出了个剑匣。

“我本来是想托你将它带给贵宗的胭姑娘——毕竟不是如同法器,虽然我不是铸锻师,但它近些日子异常地有些明显。不过既然胭姑娘来了,也正好免得宁宗主再走一趟,我也更好说明一下。”

萧悸先把画挂在窗边晾着,然后将剑匣放在桌上。

胭画晓小心翼翼地看了萧悸一眼,有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宁淳。

宁淳:……

宁淳:“行了,打开吧,你来的时候不还很神气么,这会儿怎么泄气了。”

胭画晓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伸手打开剑匣。而看到剑匣中的物品后,她和宁淳都愣住了。

“悯生剑……”宁淳轻声说,萧悸却把目光投向胭画晓,神色有些凝重。

胭画晓眉头紧锁,鼻子嗅了嗅,表情有些难看。

“这剑里,有生魂的气味——铸剑人将人的魂魄熔进了剑中。”她眼中有些怒火,“这种铸锻术,竟然还有人敢用,可恶……”

“叹行的剑里,怎么会有生魂?”宁淳的神色也不太好,“当年即使是六大仙地,也没有几个会‘熔魂术’,还能将法器打造得如此好的铸锻师。”

萧悸垂眸看着剑匣中的悯生剑。

“当年师兄自刎后,悯生剑就一直不对劲。”

“作为一把后来才铸锻出来的剑,明明问世还没多久,却已经有了剑灵,你们不觉得其实很奇怪么?”

“剑灵!?”胭画晓不可置信,“所以剑灵其实是……剑中生魂!”

萧悸没有回答她的话,继续说:“师兄自刎那天,没有带走一直都放在身边的悯生剑。那天,一向温和的悯生剑剑灵却很急躁,我发觉不对,被剑灵带去羞月山。”

“然后就看见,师兄将灵力注入桂树枝作剑,在我面前自刎。”

鸾鸣仙地的人大多都不知道当年苏叹行自刎一事背后的事情,如今胭画晓一听,却不由得后背生凉。

将生魂变为剑灵,用的就是“熔魂术”。正如其名,取活人一魂,并且不能是人死后的脱离身体的魂魄,是要从活人身上强行分离下来的魂。然后放入铸剑的灵火中与铸剑的材料一同煅烧,直到生魂完全熔入。而若是大铸锻师,可能用的是更加让生魂痛苦的业火。

这个过程无疑是极其痛苦的,也是毫无人道。所以很久以前,天下第一的铸锻师,胭画晓的父亲仲筱就毁掉了师父传下来的“熔魂术”秘卷。而后当时仅有的几位会此术的铸锻师也明确表示了自己绝不会再使用这种术法铸锻法器。

可是如今,却出现了这样一把在当年摧毁“熔魂术”秘卷后铸锻的剑。

“这背后到底有怎样的秘辛……”胭画晓忍不住问。

萧悸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是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终究是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仅仅是这把剑,已经不止有这一件事情。”萧悸把剑匣往前推了推,“我想找胭姑娘,是希望,作为天下第一铸锻师的女儿与传人的你,能帮我深入检查悯生剑。”

胭画晓有些犹疑。很显然萧悸在计划着什么,很有可能连宁淳也知道得不真切。或许是为了苏叹行的死因,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情水很深。

“——当然了,我也会支付胭姑娘想要的报酬。”萧悸不慌不忙,像是早有准备,“你父亲的线索,我想,这是你目前最想要的。”

胭画晓猛地抬起头,盯着萧悸的眼神很急切,激动震惊地一拍桌子。

“你知道我父亲在哪儿?!”

“我并不能确定,但是已经有了猜测。不过在确定你父亲具体的行踪前就告诉你可能的地方,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萧悸又一次推了推剑匣,“我可以告诉你线索,调不调查,如何调查是你的选择。但是如若你决心调查,我有一个忠告——”

“能让修为高的大铸锻师失踪的人,绝对不是普通人。这件事情背后牵连的事情也不止一件,你有心调查,就绝对不能让人发现你,否则引火烧身,想要脱身就不是容易事了。”

胭画晓双手紧握着,嘴唇抿起。她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好,我答应你。”

^

“你怎么会想到查仲筱的行踪?”待萧悸提出要和宁淳单独谈谈,而胭画晓也因为急切地想知道父亲行踪的线索而离开去检查悯生剑后,宁淳看向萧悸,心中有无数问题想问。

“悯生剑。”萧悸起身把床边已经晾干的画取下来,“能用‘熔魂术’的铸锻师,就是六大仙地也没有几个。可在鸾鸣就刚好有一位,还是铸锻师师祖的传人。我不认为当年瀛海仙宗会舍近求远请别人来铸剑。”

“当年仲前辈突然把胭姑娘托付给扶摇仙宗后就失踪了。在他失踪几年后,悯生剑问世,我特地去拜访过其它仙地的几位有名的出世铸锻师,都不曾接受到瀛海仙宗的邀请。那么仲前辈的可能性就是最大的——这也是为什么我让胭姑娘带走悯生剑检查的原因,如果她能看的出这个铸锻手法是她父亲的,也正好能拿到她想要的线索。”

宁淳有些不敢相信,低声道:“你当时明明有话想对画晓说的,但没有说出来,就是觉得背后的秘辛,和她父亲有关。”

“是,但这终究只是个猜想,没有确定之前,我也不能完全保证,只是有所怀疑。”萧悸说,“但就算是仲前辈所铸锻的,也不能说明什么。瀛海仙宗的人家大业大,在鸾鸣呼风唤雨,有极大的可能是瀛海的人逼迫仲前辈使用‘熔魂术’铸剑。”

“应该是如此吧……这不可能是他主动的……当年就是因为胭芙藤被‘熔魂术’害死,他才毁了秘卷的。”宁淳摇了摇头,“那……悯生剑中的生魂,又是谁?”

萧悸看着手中的画,面上神色是麻木又怨恨。

“瀛海仙宗多不当人啊。宁宗主,你记不记得,师兄从前有个关系极好的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记得,我记得他叫苏……悯……!”宁淳不敢相信地抬起头,“当年瀛海说是苏家长公子死于重病,苏悯又确实身体不好,难道说,悯生剑的生魂是……”

萧悸把画挂在墙上,他看着少年落泪的双眼,自言自语。

“有些法术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悯生剑,这个名字多么讽刺悲哀。师兄当年知道剑中生魂是苏长公子后,也是像这般哭了。明明看上去没有号啕大哭,可是我当时看着他,却觉得他心中那颗苍生心碎了。”

“瀛海仙宗为了托举他来达到自己称霸鸾鸣的目的,甚至害死了他最依赖的亲人,却还欺骗他隐瞒他。”

“多可恨啊……师兄明明是个那么乐观积极,心怀苍生的人,被他们逼迫到……自刎!?”

宁淳也看向画中少年。

少年眉心一点鲜红的观音痣,在他那双无光空洞哭泣的眼睛衬托下,却好像一颗流着血红色眼泪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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