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帝

大昭四十年,先帝于重病中驾崩,五皇子萧珉继位。

所有皇子中,最不被看好的那位踩着汉白玉雕砌的台阶,身着黑金龙袍华服,在百官的跪拜中,一步步登顶无数人艳羡的至尊宝座。

大太监刘全宣纸时,百官中有人提出质疑,五皇子母妃乃先帝一时蒙幸临宠的宫女,一夜之间,便怀了龙种,从一个地位卑贱的宫仆,摇身成为人人跪拜的主子。

无权无势,孑然一身,即便生了龙子,也势必会成为这宫廷内夺嫡之争的牺牲品,所以,无人会在意一个母家毫无权势的单薄皇子,也自然不会有人想到,这天下有一天会落入宫仆所生的孩子手里。

大殿上有人质疑继承诏书的真实性,萧珉一个眼神,便有锦衣卫从人群中拔刀,当场吻颈,杀一儆百,尽管有人愤怒,却碍于锦衣卫的杀伐果决,而畏缩闭口。

萧珉顺当的接过诏书,成了众人眼里最不可能成为皇帝的新帝。

此刻,春寒料峭,新春刚至,宫门内外尚在一片萧瑟中,偶有新芽冒出,却挡不住这刺骨的风,吹的人脸上生疼。

紫禁城,锦绣宫内。

宫墙四周挂着琉璃灯笼,红光流转间,扑朔迷离,仿佛将整座宫殿都染上一层靡丽绯色。

跨进宫门高高的台阶,光线从木质雕花窗户斑斑驳驳的像里间照射,给幽暗的房间打上一层明明灭灭的光影,室内燃着地笼,金砖墁地铺着厚重的红毯,一直绵延到尽头。

透过绣着鸟语花香的六扇屏风,隐隐可见一道绰约的身姿,虽柔弱却暗含坚韧,茶几上是三足孔雀蓝釉彩暗刻麒麟纹香炉,炉内燃着皇家贡香,袅娜的烟雾顺着炉嘴蔓延而上,曲曲折折,丝丝缕缕,幻化成无数道浓郁青烟又缓缓淡去,渐渐消隐。

屏风后,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大殿内静悄悄的,连窗外的风过树梢都可幽幽听见。

无人敢大声喘息,宫人们端着盘子的手都在不了察觉的轻颤。

姜妗立在茶几旁,一身月白色的滚雪细纱长裙,腰间围着碧色宽边刺金织锦带,披帛。乌发如墨,轻束成髻,宝石玉珠镶嵌其间,在发髻的最顶端插|着一根玉色海棠花簪,尾端娇艳的花瓣鲜红欲滴,如此巧夺天工的饰物点缀在她身上,配上那张精致白皙的面容,既显婉约柔情又衬的她高贵妩媚,雍容仙姿。

可施了粉黛的面上,尤其是那双漆黑双眸却如门外的风,冷清萧瑟,仿佛眼前一切已经与她无关,面前站着谁她也没有心思过问。

在她身后,一道阴鸷视线,从进屋起就没有从她身上挪开一寸,如深不见底的寒潭,又如藏在墙边暗影里的毒蛇,透着冷冽的寒意,无声而阴沉的将她牢牢锁在自己的领地内。

香炉里的烟依旧在袅袅婷婷,姜妗不知道维持这种笔直的身姿站了多久,脚底云纹鞋早就硬邦邦的发疼,可她像是没有知觉,一双素手藏在宽袖内,紧紧捏着锦缎方帕,耳边忽然一阵风似的,接着耳根处一凉,有双冰冷的手自后伸向她侧颈发髻间,将一缕碎发向上捋了捋,像冬日里的冰霜,一点余温不存,姜妗下意识就瑟缩躲避,她不明白,一个人的手怎么会这么没有温度。

可对方似乎预判了她的预判,猜到她的潜意识动作,予她之前抢先一步将她按在原地,那双冰冷的手便从耳根处落到肩头,似千斤巨石压的她呼吸困难。

“躲什么?”

凉凉的声音,带着几分嘲讽不屑,“朕难道会吃了你?”

“还是说——你只躲避朕伸过来的手。”

最后一个字落下,姜妗心头忍不住震颤,眼前人清冷的语调,与生俱来的高贵姿态,那属于上位者的掌控力,在这一刻发挥的淋漓尽致。

她不想开口,不想看到眼前的人。

可心中一口气堵在那里,迫使她抬眼与之对视,姜妗只听见自己麻木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像个机器:“如今你已成了皇上,这还不够吗?”

他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也不再是以前那个落魄皇子,又为什么要在这里卯着劲为难她。

片刻沉默,萧珉目光冷厉的盯着她,森冷淡漠,比刀锋还要锋利,直直刺进她心底:“你说呢?”

说话间,那双湛黑眸子在她尚且平坦的小腹扫了一眼,没人能懂他此时心中在想些什么。

“他已不在,我愿意朝天陪葬。”姜妗冷冷看他,目光坚定。

“宸妃娘娘竟这么深情。”空气中一道玩味的嗤笑,萧珉目光炯炯,仿佛在她身上盯出个洞来。

大昭国君驾崩,后妃宫嫔们要依照大昭的国律充入浮屠祭葬,她作为先帝的后妃之一,陪葬是她唯一的出路,也是她唯一想到的解脱方式。

“唔。”姜妗脖间忽然一紧,大手掐着她细长颈子,使劲向内挤压,像要将一切都折断,耳边“嗡嗡”鸣个不停,只看到萧珉那张阴郁的俊脸,狭长双眸紧紧贴近她,声音低沉缓慢:“之前朕怎么没看出来,你们关系这么好?”

姜妗脑中缺血,被这么紧紧桎梏,要呼吸不上去,她面色难堪的挣扎,双手死死拍打萧珉的臂弯,对方居高临下,双目映着些微血丝,手上力道不减,冷笑道:“娘娘这么怕死,莫不是有什么牵挂?”

说这句话时,姜妗看到他双眸中隐藏的怒火跟不知名的疯狂,心瞬间掉到冰窖,他真要掐死自己。

“放……手,放……开我……咳咳……”

脑中晕眩感越来越浓,看人的视线在涣散,潜意识里的求生本能,使她在这个时候依旧全力扑朔,试图睁开那双手。

“咳咳——”

就在她坚持不住时,颈子间一凉,松弛感回归,那只要人命的手撤了回去,她全身瘫|软无力,捂着脖子弯腰使劲干咳,心脏都要咳出。

“我已了无牵挂,请皇上成全,赐臣妾入浮屠。”

稳住身子后,姜妗恢复以往的端庄矜持 只是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

一早画好的姣好妆容,也被蹂躏的零散狼狈,那双明澈的眼底亦是被掐出了血泪。

似乎是被什么刺到,萧珉抿唇,重复:“臣妾?”

那个已经蹬掉的老东西吗?

她倒是愿意做他的臣妾。

心中怒意更甚,盯着姜妗的目光冷冽如铁,怒极反笑道:“你以为朕会相信你说的话?愿意入浮屠?”

他将她逼至茶几一角,低头俯视,颈间两抹细小锁|骨凸|起,顺着锁骨以下是一片细腻的雪白,再到她着的一身刺绣诃子,半隐半现的含蓄,方寸之地,被他顷刻间尽数揽尽,可饶是如此,他心底的愤怒就越发喷薄,咬牙道:

“你还真是爱极了父皇,那你入浮屠陪葬,你肚子里的孩子要怎么办?”

姜妗骤然抬头,眼中惊惶一刹,身姿不由自主的向后倾斜,却发现早已没有退路。

萧珉将她的一切都看在眼中,报复似的,“两个月,你还真敢。”

姜妗从须臾的震惊中回神,立刻换上一副漠然的神情,冷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皇上。”

“若朕不查清,岂不任你愚弄。”萧珉狠狠剜她,她双手下意识的护住腹部,那是想要保护的姿态,呵呵!

不是说要入浮屠吗?

要殉葬吗?

怎么,还是舍不得跟他的孩子?

“原本,朕有一万种法子让你不入现在——”他俯身一只手从身后揽过她纤细腰肢,低语道:“朕改变主意了。”

姜妗隐在华服下的身子隐隐颤抖,他说话慢条斯理,但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萧珉越是生气就越心平气和,怒到极致,反而会有一种松弛感溢出,就像现在,他一身黑色刺金龙玄衣,头戴冠冕,眉宇间漫不经心的洒落一片不容置疑的权威,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从容优雅与矜贵,他本就生的好看,现在话音落冲她轻笑,如此这般,令姜妗呼吸都跟着滞涩。

她直觉,后面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你入塔,朕允了,但也只允你一人。”

姜妗怔了下,随即不可置信:“你要……”

意识到他话中意思,一股寒意从脚底窜出,很快便蔓延至四肢百骸,萧珉这个疯子。

“你不能,不行。”

姜妗立刻摇头,看着他眼底有一丝急迫抗拒:“他是你的。”

“进来。”

话未说完,珠帘外一个太监端着盘子步态笔直的走到跟前,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汁。

隔着几步之遥,她也可以敏感的闻到那是属于药草的味道。

萧珉要杀掉这个孩子。

不行,她绝不允许。

“来福,端给宸妃娘娘。”

萧珉微笑着后退,抬手一挥,示意。

来福端着盘子颤巍巍上前,看着姜妗,细声细气:“娘娘。”

“不行,他是你父皇。”

萧珉置若罔闻。

姜妗双手拧着帕子,抬眼看他:“他待我情深义重我愿意为他生下这个孩子。”

“你不能对这么个未出世的孩子下手。”

她没想到,自己小心翼翼保护的这么好,没露任何端倪,也会被这人知道,真是太可怕了。

萧珉一直在暗中监视她。

周身寒意冒起,那种发自心底的恐惧袭来,眼前人身姿挺拔,高高在上,俊朗面容下是一颗铁石般的心肠。

金丝绣龙袍服在他身上闪着淡淡金光,彰显他尊贵的身份。

姜妗双膝发软,那碗药近在咫尺,萧珉嘴角含笑,走上前端过牡丹瓷碗,贴心的吹了吹,嗓音低沉磁性:“专为你熬的,喝了它。”

“不。”

“唔——”

后颈被人用力掐住,被迫高昂着头,萧珉几乎用尽一身全部的力气,眼尾泛着红,有些病态般的:“你居然敢真跟他谁允许的?”

从他知道这个孩子起每一天,他都想杀了她,不,是杀了她腹中的孩子,只要不是他们的,就都是野种。

野种,不配留在世上。

萧珉将碗递到她嘴边强行灌下,听着耳边传来的“咕嘟”吞|咽声,每喝一口,萧珉心中的痛就跟着深一分。

看到她还在摇头反抗,药汁顺着她的下颌淋漓而下,从脖颈洇湿至胸|前那片月白色诃子,萧珉手上力道加重,迫使她无法动弹分毫。

瓷碗抵着她的唇悉数喂下,疯魔般的:“把药喝了,朕就当不存在这件事。”

她想入浮屠就入,不想入就不入反正他会找人看好她,即便入了,也不会让她有任何闪失。

他其实舍不得她去,那里都是装死人的,阴气太重,他的妗妗怎么可以去那种地方。

只是她太犟了,他才堵了她,现在好了,孩子没了,他们之间的障碍也没了,天子之口,金口一开,退无可退,可他愿意为了她改口。

他的妗妗应该跟他在一起。

才不能去什么浮屠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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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新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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