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真的去鬼界了?”
“去了!我看得真真儿的,从仙界跳下去的时候一点都没带犹豫!”
“好家伙,这江遇果真是个傻白甜,这么好骗!”
“嗨,还说呢,这江大人在人界时,任刑部侍郎,他的同僚评价他——虽愚不可及,但着实貌美!”
“我也听过,江遇审案若是笑意吟吟地盯着谁,那人便恨不得将身家性命都和盘托出。”
“哈哈!那破案要什么才学,要美色便行了!”
“兄台可真会玩笑。不过人界这等腌臜事多了去了,倒也不无可能。”
“那江遇又是如何飞升的?”忽然有人问道。
“这……”
众人语塞,一道看过去——一白衣男子手持折扇,横坐在玉阶上,四周水汽氤氲,层层叠叠,那扇子轻轻一斜,露出他锋利的眉目来。他嘴角噙着笑,却如高峰寒雪不达眼底。
冷冽的声音道:“各位,继续说啊,我实在是好奇。
“一个以色事人的刑部侍郎,是如何飞升的?”
天地昏暗,暮霭沉沉,冷风瑟瑟,隐约有几朵磷火挂在在羊肠小道旁,没显出什么光来,倒衬得周遭更昏暗。
山脚近得触手可及,却又隔了层雾似的,怎么也无法靠近。
江遇抬头,脸上满是沉默:“这是酆都?”
逍遥神君扯过袖子作势抹汗,不敢直视对方真挚的表情,道:“没错,此地乃鬼界酆都入口,我们可算到了。”
天地自混沌之初便分三届,仙界、人界、鬼界。人可飞升为神,也能下堕为鬼。人、仙、鬼从来都是相互连接,但又井水不犯河水。
倒是江遇,是亘古以来在鬼界入职的神。
至于为什么刚飞升就被安排到酆都?帝君的解释是,仙界编制已满,后续飞升的仙官也要一一排队入职。
好吧,江遇别无他法,只得给众仙僚作揖拜别。
就这么莫名其妙地飞升,又莫名其妙地带着借调公文跳入了人间。
在人间山城转了三四圈后,仙界好似终于想起江遇作为一个才从人界飞升的仙官,连酆都在哪都不清楚,这才派了逍遥神君急吼吼地在一山脚下找到江遇。
彼时江遇似乎长途跋涉吃了点苦头,白皙的皮肤晚霞似的透着红晕,伸手擦拭脸上的汗珠,留下几道浅灰的痕迹,更是我见犹怜。
逍遥神君见江遇停在雾气前,以为他不想上任,便放轻了声音开解道:”江大人不必忧心,前些日子有几位仙僚已向帝君请辞,等到那几位离去,您就能按照正常流程位列仙班。”
所谓“请辞”,只是一种美化的说法。仙界规矩森严,况且大家都是辛辛苦苦修炼成神的,怎么会有人自己离去?只有犯了错被贬下凡间,或是被信众推翻失去法力的神,才会落入人鬼两界,销声匿迹,甚至神魂俱灭。
江遇哪懂这些,立时就信了,真挚道:“多谢神君相助。”
逍遥神君不敢看他,也不敢想象自己一通胡诹能骗得了这位江大人几时。只得微微侧目,干笑道:“哈哈,都是同僚,何以言谢。”
说话间,雾气蓦地散了,延伸出一片宽阔大道来,顺着大道的方向望去,一座气势磅礴的城池映入眼帘。
“这鬼界竟与人间无异?”江遇奇道,“若是没有浓雾阻隔,旁人即使误入也定然认不出酆都之地。”
逍遥仙君赞同道:“是了,但生人进入死界会消解阳气,轻则缠绵病榻,重则无故横死。”
江遇一通百通,问道;“对神也有影响?”
“自然有影响。神鬼不两立,虽然现在没有以前剑拔弩张,但这样阴气邪气祟气都重的地方,神的法术也像是被雾气阻隔一般,无法全部发挥。”说着,逍遥仙君不自觉得往后退了一步。
江遇看破不说破,脸色未变,继续问道:“若是没有法力,那我又如何在酆都当值。”
逍遥神君大手一挥:“无妨,江大人是正当渠道进入,不受限制。但一定要收好借调文书,上有酆都鬼王私印作为凭证,保证您畅通无阻。”
江遇一看卷轴,上面果真有一端方印。奇怪的是,大印的图案分为两块,上半部分说好听些是豪放不羁,说难听些实在是潦草无端,但其下半部分却是威严无比,铁钩银划。这印强行将两者组合在一起,真可谓荒诞诡谲,鬼气森森。
自此,逍遥仙君任务完成,他一指城池,道:“江大人往前走即可,我还有公务在身,就送到这里。若今后有紧要之处,捏碎令牌,仙界便会派人出手相助。但是切记,勿要让鬼界知晓。”
江遇接过令牌,贴身收好,习惯性作揖,道:“江某谢过。”
二人又叙言一番,就此别过。
酆都鬼界地处人间山城内。群山环绕,浓雾蔽日;无日无月,昼夜颠倒。越往城池的方向走,道旁鬼火逐渐接连成片,盈盈盏盏,飘在空中,人间门前挂的灯笼似的,格外别致。
忽然一盏幽绿色的鬼火跳动起来,火苗猛地窜高,撞得其他鬼火也一齐乱蹦,你碰我我撞他的,一时间场面乱七八糟。
“是神!”不知是哪个鬼火喊了一声。
“神!哪里有神?”
“你脑子坏掉了?这是酆都,怎么会有神!”
“你就是个骨灰哪来的脑子!”
“老子死前是秀才,你个杀猪的知道什么!”
这群鬼火上蹿下跳,将路挡了个严实。无法,江遇只得试探道:“各位……”
话音未落,鬼火们仿佛凝滞了一瞬,虽没有脸,但江遇只觉他们齐齐回过头来盯着自己。
“有神!”
众鬼火猛地后撤,“轰隆”一声撞在一起,随即一个巨大的绿色火球便朝江遇撞来。
江遇暗道不妙,拔腿就跑。虽已经得到成仙,但他还未完全适应这幅身体,轻飘飘的恍如无实质,腾挪之间就将火球抛在身后。
“站住!别跑!”
鬼火在身后七嘴八舌地骂。
“快追!”
“该死跑太快!”
“他往城中去了!”
“快拦住他!不然就要被万大人碎尸万段!”
一鬼火“嗷”地一嗓子,喊得其他鬼火火心惶惶,又左右分散开企图迂回包抄江遇。
江遇脚下生风,心中却暗暗叫苦。只见他离城门越来越近,一人一群鬼火浩浩荡荡的架势引得守门鬼伸长脖子看过来,一幅如临大敌的样子。
不能再这样,江遇暗忖,哪有人还没上任就打来打去的?以后大家还怎么相处?
思绪翻转间,江遇足尖轻点,立在高树枝桠中,趁着众鬼火还没反应过来,一手甩出缠在腰间的软剑,快速挽了几个剑花。剑锋所到之处笼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鬼火团团围住。
“抱歉抱歉。”江遇跳到地上,仰头冲挤成一团动弹不得的鬼火道,“我是来酆都任职的神官,并不想伤害大家。这网十二时辰后会自动消散,没有任何副作用!”
说完便扔下众鬼火的污言秽语,隐入暗色之中。
经过这一闹腾,江遇再不敢从正门进城,只得绕到侧面高墙外,一跃而上。
巡逻鬼觉得一道黑影闪过,惊道:“什么东西过去了?”
其他鬼倒是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没看到。又听不远处“咚!”的一声,群鬼面色一凛:“什么声?”
有鬼迟疑道:“万大人今日好像回来了。”闻言其他鬼了然,嘴中嘟囔着“那倒也正常嘛!”“万大人不杀鬼都不错啦!”之类的话,脚下忙不迭地溜了。
这边落了地的江遇将自己从“人”字坑里拔出来,长舒一口气,果然这幅身体不再是**凡胎,果然大家都爱飞升。不过话说回来,自己飞升前好歹也是个刑部侍郎,怎得飞升之后,居然要做出偷摸翻墙的勾当来?
江遇五指并拢,伸开,复又握起,来回数次,才将掌间多余的法力收起来。他轻轻闪身,躲入巷子尽头的低矮房内。
这房门槛不高,雨势稍微大点,积水就能蔓延进屋子。门不设防地敞开着,朝里走去,小小的庭院干净整洁,满是居住的痕迹。院中还种了些花草,粉白相间,好不可爱。
江遇对这里感到一丝熟悉,不过酆都整体风貌本身便是依照人间所建,而凡间建筑大多类似,倒也没什么奇怪。
只是江遇还没来得及欣赏这田园趣味,就见院中“嘤嘤”几声,如小婴孩啼哭。江遇环视一圈,还没发现这园中哪里有小孩,却听着“嘤嘤”之声越演越烈,如果刚才只能说是一个婴儿在哭闹,那现在分明就是几十个小孩齐声大哭,吵得人心乱如麻。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这声音分明是从院中的花圃里传来!
花圃里,到底藏着什么鬼东西!
那声音越来越大,几乎从几十个变成几百个,再这么下去非要把整个巷子的鬼都吵起来不可!
江遇可是对城门前的那团鬼火心有余悸。不是打不过,是实在难处理,若是下手重了,他定要担一个挑乱两界关系的罪名;若是下手轻了,他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鬼地方,神仙也难救。
想到这,江遇不禁苦笑出声。
原因何在?
真真好笑,他自己就是神仙!
真真真好笑,他自己也拿捏不住轻重!
真真真真好笑,这小院的主人好像起来了!
那房的窗户是绢纸糊的,和寻常人家无大区别。但更为富庶的凡人或者官吏,通常会用五彩琉璃遮挡,比绢纸更牢固,也更华美。
登时,一道影子便应在窗上,皮影似的,慢慢动起来。
影子竟是点了蜡烛,明光在绢纸上忽明忽暗,影影绰绰。
影子从床上坐起,慢吞吞地穿起衣服,对门外乱哭乱叫声好像没什么反应。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所有声音都停住了。
四下俱寂,微风从江遇耳边划过。
所有的事物好似都停住了,江遇见那影子起身,高挑又匀称,头发披散在肩,露出些许随性来。
若是人影,倒能遥想一二。俊秀公子、王侯将相,不外如是。
可这是个鬼影。
鬼,怎么会有影子?
江遇如临大敌,那软剑早已出鞘,寒凌凌的,将他的面容映得极白。
此时,他不欲生事,思忖一霎,决定还是先走为妙。想着,凝心聚气,运足法力,找好角度用力一蹬。这一蹬若是其他神官,不说跳出这间小小院子,连离开酆都都不话下。
可偏偏是江遇,江遇正顺当得急速升高飞驰而去,花圃中突然伸出一支藤蔓,紧紧拴住他的脚踝。
这一下可不得了,江遇一个趔趄,这好不容易聚起的法力当即不受控地在他脚底炸开,烟花似的‘砰砰”乱响。江遇如同踩了风火轮,站也站不稳,走也走不直。
坏了!
江遇眼看自己的身体从树后斜插而出,直直往矮墙上撞去,只听“咚”的一声,丝毫不做停歇。软剑顷刻出动,轧进土地。可惜土地被影子鬼照顾得太好,似是白天刚松过,根本承托不住江遇的重量。
江遇整个人如道残影,直挺挺地撞入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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