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酆都鬼王

烛影蓦地被拉长了,一摇一晃间,一神一鬼两两相望。

江遇终于看清影子鬼的容貌——他身量极高,俯身的时候极具压迫感,整个身材颀长利落,刀锋似的眉眼藏在昏黄的灯影里,倒藏住了几分攻击性。

烛火摇曳,那鬼深邃冷淡的眼睨了过来,面容也微微侧了几寸,那严峻森冷的面容倏忽如冰雪消融,生动了起来,闪着几丝微妙的光。

江遇心中喟叹,这样的容貌就该有如此的影子。

江遇似有所感,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还没来得及寒暄,就从那俊俏的影子鬼眼中看到自己被藤蔓……松松垮垮地缠绕。

江遇试图离开,那藤蔓却好似不愿意,伸出一枝又将他缠起来。

江遇:“?”他侧了侧身子,要对方看见自己被绑住的手,示意自己毫无威胁,轻声道:“这位……鬼界的朋友,能不能帮我松开?”

那影子鬼闻言挑了挑眉,江遇以为对方不愿,又想解释,但还未说出口,对方手指又是轻轻一点,藤蔓更软绵绵地撤了下去,临走前还依依不舍地蹭了蹭江遇的手背。

江遇揉了揉手腕,觉得有趣,问道:“这是什么?”

“护门草。”影子鬼答,“没什么别的用处,就是防盗。”

竟是被当成盗贼了。江遇的脸皮一时间有些挂不住。他歉然道:“多有冒犯,请您宽恕。”

“好说。”影子鬼一口应了,这倒是让江遇更不好意思起来,他只得硬着头皮道:“今日打坏的物件,江某定会如数奉还。”

这下换影子鬼不说话了,他沉默片刻道:“江公子一届神官,又怎会赔偿我这鬼差?”

江遇盯着对方的眼睛,柔和笑道:“人间都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即使是鬼神,有岂有不赔之理?”

影子鬼半张皮都映在暖光中,看不出喜怒,他弯腰捡起方才冲突间掉在地上的毛笔,顿了顿,道:“酆都用的是冥币,与其他二届并不相通,江公子如何赔我?”

此事在来之前,逍遥神君已给他讲得明明白白,他作为三界交流“第一位”,所得可以在三界自由使用,不受约束。

于是江遇又不得已自我介绍道:“我虽是神官,却是来酆都任职的。俸禄之事两界都已商议一致,还请宽心。”

影子鬼:“哦?原来你就是那个才飞升就被调到鬼界的神官。”

江遇听着这总结有些头疼,道:“正是。”

“真是稀奇。”影子鬼嗤笑道,“东君竟舍得放你出来。”

东君——天界之主,众神之君。据说太阳在的时候,他也在了。

江遇莫名,道:“江某只是一届小仙,不足挂齿。”

影子鬼听了只是轻轻一笑,见他不懂,便不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言。又问:“江公子怎么不去报道,反而在街上乱逛?”

江遇暗想,这鬼实在精明,句句都往要害上问。又想起逍遥神君临别嘱咐,便半真半假模糊道:“说来惭愧,进了酆都后我就迷了路。对了,刚听您说自己是鬼差,不知道可否帮忙引路?”影子鬼似乎始料未及,顿了片刻才道:“正巧今日我当值,江大人可与我同去。”

这一顿,惹得江遇心中警铃大作。

只见影子鬼负手而立,迈步从烛光里走出,露出全部的身形。这时江遇才发觉,他穿了件月白色锦袍,腰间同色腰带系着,压了枚质地上好的玉佩。

这衣服颜色是有讲究,人穿是文人墨客、白衣卿相;神穿是逍遥天际,宁静淡泊;可若是鬼穿来……那必定是凄凄惨惨、哀嚎不断。

但这影子鬼似乎是个例外,那张如同被笔浓墨重彩勾勒过的面庞,好像哪家矜贵公子,烨然若神人。一只鬼看起来竟与神无异,倒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江遇眼神愈发柔软,唇边的笑意也愈发灿烂。

真的是单纯的巧合吗?

这鬼门户大开,又有妖草为他所用,不是自身法力高深怎会如此肆无忌惮?

自己初入酆都,法力不稳,是敌是友分辨不清,这影子鬼……到底是何来头?

江遇不禁多看几眼,引得那鬼也侧目过来:“江大人在看什么?”

“哦!”江遇立刻正色道,“无事,只是还不知道如何称呼?”

影子鬼盯了他一眼,唇边若有似无地勾了勾,好似他问了什么有趣的事。

悠悠走了几步至江遇身旁,道:“江大人可以叫我……万眀颐。”

……万?这姓少见。

江遇自问记忆尚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巡城的小鬼口中也有“万大人”这号人物。

若是他真是“万大人”倒也能说得过去,若不是……

一探便知!

江遇跟着影子鬼往外去,那护门草毒蛇似的盘踞在门口,见他们过来将弓着的枝叶立起,万眀颐摸了摸叶子,又把上面的灰尘拂掉,护门草才心满意足地退了回去。

“好好看家。”万眀颐道。那群草就更加兴高采烈地舞起来,等过了转角才瞧不见它们花枝招展的模样。

两人出了门,一路西行,穿过几条巷道,来到城中的大街上。这街道路宽落,青石铺就,一派繁华气象。四周屋舍内青瓦遮头,红灯高悬。房屋挨着民巷,民巷串着官道,棋盘似的规律又四通八达。

江遇环顾周遭,感叹道:“都传鬼界阴森诡谲,酆都竟与传言中竟截然不同。”

“自然不同。”万眀颐与之并肩道,“若是没有鬼,又哪来的神呢。”

这话说的奇怪,神、人、鬼本就是自古以来就存在与天地间的,何以有先后之说?

江遇不太明白,估计是鬼对其他两界,哦不,应该是对仙界的厌恶使然吧。他虽飞升没多久,但好歹也算个神官,这话听着的确有些尴尬,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不过万眀颐对他的沉默不以为意,接着道:“这是凤栖大道。”

“凤栖?听着像人间的名称。”

万眀颐颔首:“是了,酆都原本就是在一个国家的都城上建造的,万……鬼王也就保留了旧称未做更改。”

江遇道:“原来如此。怪不得酆都与人间有如此多的相似之处。”

这鬼王倒是个念旧的人。

“到了。”万眀颐忽然道。

黑暗中豁然开朗,只见眼前光闪闪贝阙珠宫,齐臻臻碧瓦朱甍。大殿门口的守卫昂首挺立,训练有素地不多看一眼,首领冲二人行了礼,推开了沉重的鎏金殿门。

一阵缥缈的歌声从门里飘了出来,丝竹悦耳飘摇。一群身着薄纱,腰肢玲珑的乐伎舞伎,缓缓让出一条路来,其间几缕香气悠悠地扑来,皓腕在缓歌慢舞中轻拂过江遇的衣袂。万眀颐眉头稍稍一皱,那舞伎便意识趣地退远了。

殿中放着一台墨色方桌,一妙龄红衣女子坐在桌前,手执朱笔,头也不抬。另一紫衣女郎立在她身侧,轻声道:“王上,今日就到此罢,这些奏章明日再看也不迟。”

红衣女郎手下不停,一目十行,冷声道:“这鬼界事务繁多,若是酆都成里的小打小闹倒也无妨,可近日人界异象频频,那东君趁乱想把手伸到我们这里。要不是……”红衣女郎单手扶着额角,另一只手还在奏章上不断批改,她眉眼上仿佛染了风雪,寒气逼人。

紫衣女郎见劝说不动,无奈只得将夜明珠又往前挪了挪。她轻声叹了口气,准备退下,抬眼便看见万眀颐江遇二人,正欲说话,却见万眀颐抬手,道:“王上,万眀颐请见。”

红衣女郎仿佛被惊着了似的,扶额的手登时闪了一下,头上的玉珠当啷乱响。殿前的歌舞伎极其有眼色地息了声,那靡靡之音落下去后,整个大殿显得格外冷清。

王上?……那个恶名昭彰响彻三界的鬼王竟是个女的?!

江遇狠狠地惊了一下。

一天之前逍遥仙君还信誓旦旦地告诉他,那鬼王严渡是个吃人不眨眼的主儿,若是见了面能离多远就离多远,不要被皮相所蒙蔽!

那时江遇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可若鬼王是面前着位红衣女郎,那他可是真懂了。

这女郎一双丹凤眼含情不露,两弯远山眉斜飞入鬓,肤白若凝脂,珠宝环佩琳琅如仙子。一把长剑躺在她左侧,剑鞘镶了五枚鸽血红,剑柄坠了条紫色流苏,一看就是女儿家喜欢的样式。

江遇做官时也见过这样的女子,多是公侯世家的女儿,学男人一般习武,但大多数到头来也只是个花架子,若是真遇到难事,那是一点自保之力也无。

这风气其实最早是从宫里传出来的。相传古时有一公主,绝色倾城、武艺高强却野心勃勃,杀兄弑父篡权夺位,不仅有违伦理纲常,又荒淫无道,致使民怨四起。后有志之士揭竿而起推翻暴政,这位公主失道者寡助,不敌起义军,自刎于城中的阁楼之上。

于是后来的皇族便十分警惕,在培养贵女知书达理的同时,也教她们古时这场“牝鸡司晨”之祸,以此告诫她们莫重蹈覆辙。

前世之鉴,后世之师。虽后世再无女子为帝之事,但女子习武成为了宫中的风雅,传出宫外逐渐风靡一时。长剑长鞭上的缀饰成了贵女们的心头好物,宝石黄金镶嵌地天花乱坠,好似手里一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但装饰繁复华美之后,重量就是许多女子的负担,于是精简配重成了商家的噱头,哪家能将这武器打造得又轻便又漂亮,哪家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可是,能坐上鬼王之位的女郎又怎么会是人间那些不知险恶矜贵小姐。江遇不敢托大,侧目悄然打量她身侧的那把剑——虽未出鞘,但阴气森森,怨念极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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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官借调到鬼界也在努力工作
连载中安风不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