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相遇

飞机上,母亲望着身旁睡着的女孩,小心翼翼地把毯子往上拉拉,随后转过头,望着窗外静谧的夜空。回想起和女儿说的话,没想到她比自己还担心被抛弃,感情是个十分奇妙的存在,有时它比血缘更神奇。母亲不安的心也终于放下来,或许医生说的是对的,这也许是个正确的决定。就像是被女孩的情绪感染了一样,她对即将到来的会面竟也抱有一丝期待,不过比起期待更多的是好奇,两个血缘相同的姐妹见面会发生什么呢?只在出生时有过生命线的交织,如今又奇妙的聚在一起,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两人走在灰暗潮湿的巷子里,身上是与这格格不入的装扮,偶尔还会经过散发着臭味的垃圾袋,女子皱着眉,紧紧拉着女儿的手,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生怕被这里的脏东西污染了似的。按照门牌号七转八拐后,她们找到了与周围的破旧融为一体的不起眼的小房,女子习惯性地按了门铃,没有任何声响,她不得不用手轻敲几下门,等了一会儿后却没有动静,仿佛从来没人住过。

“是这里吧?”在仔细确认过门牌号后,女子加重力道又敲了敲。

女孩安静地站在旁边,环顾四周,这里的一切在她看来都如此新奇,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看起来并没有她从小呆的地方那么美好。陌生的人、陌生的语言,她的母亲虽然会说中文,却从没教过她,这种突如其来的异乡感,在新奇过后带来一丝恐惧。

突然间,一抹黑发闯入女孩的视线。

是谁?

还没等她看清,那个身影便消失了,然而很快她又在十几米外的墙缘处发现了那没藏住而露出的几缕黑发。

有人在那里。

女孩的心跳逐渐加快,紧张又激动,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激动,在那里的明明是个未知的人,她却没有感到恐惧,这大概就是直觉吧,她的直觉向来很准。女孩离开母亲慢慢朝墙缘走去。

“Linda?”

在母亲的困惑声中门终于打开了,然而现在对她来说这些都已经不重要,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那抹吸引她的黑发上。

一步、两步……她慢慢靠近,周围一切都寂静下来,甚至能感受到心脏剧烈的跳动,不知为何,她觉得躲在墙后的人也和她一样紧张。女孩正好停在墙缘处,只需再往前一步,她就能知晓答案,然而她却就此打住了。望着近在眼前的几缕发丝,柔顺亮丽的黑色像神秘的夜空,有种孤傲、未知的美。原来黑色是如此漂亮的颜色啊,女孩内心止不住的感叹着,她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要触碰它。

黑发蓦然转身出现眼前,女孩伸出的手停滞在空中,两双眼睛惊讶的互相看着对方,时间像被设成了慢速播放,相交的视线间融汇了万千情愫,久远的却又无法回想起的记忆。

她是谁?

两个女孩望着和自己相似却又不同的外貌,不约而同的思索着,这种不知名的熟悉感令人怀恋。

她真像一个天使啊。

穆晓在转身的瞬间就被那一头灿烂的金发和雪白的皮肤吸引住,面前这个人虽然和自己很像,却又如此与众不同,她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辉,让人移不开眼。

真好看。

Linda失神地望着那仿佛快让人深陷进去的黑发,和她的卷发不一样,它是那样的柔顺,像倾泻下来的瀑布,这是她梦中天使们才有的独特的轻柔,而那扭曲的疤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

此时此刻,两个女孩的相遇,将打乱神给她们谱写好的命运。

◆┄┄┄◆┄┄┄◆

黄昏,天边紧靠着地平线的太阳散发着温暖的橘光,树投下的阴影被逐渐拉长,穆晓独自背着包走在路上,她抬头看着远处的天。今天她值日,没想到打扫卫生后已经这么晚了,得赶紧回家,在妈妈下班前把菜洗好。正想着,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朝她跑来,高兴的用别扭的中文喊着,

“晓~晓~”

一头金发随风上下飘动,风似乎都带上了甜美的气息。穆晓站在原地柔和地笑着,注视着人影临近后,她张开手臂,抱住冲上来的Linda,脚有些不稳的往后退了几步。

“Linda,you look so happy. What’s up?(发生什么了Linda?你看起来特别开心)“

“晓。“

像是没听见似的,Linda激动地搂着穆晓脖子,侧过头亲了亲她脸颊后,低头埋在肩膀上蹭了蹭,像只小猫似的,来回摩擦的发丝让穆晓忍不住笑出声。

“Call me 姐姐。No 晓。 Try it.(尝试叫我姐姐,而不是晓)”

穆晓用学过的简易的英文与Linda交流。

“姐……姐?”

Linda缓慢开口,第一个音听着挺正常,第二个音节突然上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小小的脸蛋瞬间红透,她对自己错误的发音感到不好意思,看向姐姐的眼里满是无措。

“It’s too difficult for me.(它太难了)”

穆晓轻声笑了笑,眼前的女孩是如此可爱,用着不熟悉的语言努力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她松开Linda,在对方蓬松的头发上宠溺地揉了揉,

“Don’t worry, just do what you want.(没事,按照你喜欢的方式来)”

说完,灿烂的笑容在Linda脸上绽开,浅浅的酒窝让人忍不住想戳一下,她紧紧拉着穆晓,又是跑又是跳,朝着和家完全相反的地方走去。

“Where are we going?(我们要去哪?)”

穆晓困惑的跟在Linda身后,她望着快落下的太阳,昼夜的交界线逐渐模糊不清。

“We’re almost there.(快到了)”

Linda手指前面,神秘地笑着。穆晓既对即将到来的未知事物感到好奇,同时又充满不安,

“It’s too late, you mum will come. (太晚了,你妈妈要来接你了)”

话音刚落,穆晓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脸旁轻柔地滑过,前面的人停下脚步,转身笑着指向天空。穆晓抬头,眼前的景色是她从没见过的,虽然因为视力受损的缘故,她看的并不真切,但那布满了整个眼帘的粉色一下伴随着清香侵入她的感觉器官。许多棵冬樱花树交错排列,盛开的冬樱花聚集连接,构成了无缝、厚实的网,遮盖了天。美得令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就在她失神的望着这片花海时,小小的身影跑到树干旁,双手环抱着,树干太粗,依旧还有半边没有抱住,Linda努力地使劲摇晃,奈何小小的身板没让树动丝毫,她嘟着嘴使出浑身的劲,小手都被粗糙的树皮磨红了。或许是天时地利,又或许是神都不忍心看下去,忽然一阵不大不小的风吹来,凉飕飕的,刮下零零散散的花瓣。

太美了,穆晓感叹着,她找不出能和这景色相媲美的词,所有的辞藻都在这花海中黯然失色。她微低头,望着远处的Linda,花瓣在她周围纷飞落下,清澈的笑声回荡着,她不知从何时起也在注视着自己,用甜美的童声编织出了最纯朴的感情,

“How beautiful it is.(它多美啊。)”

“Just like you. So I want to show you.(就像你一样,所以我想带你来看看它)”

那双真挚的眼睛,不知为何穆晓此刻看得特别清楚,即使两人隔了一段距离,她也能清楚的感知到这份情愫。她胸口热热的,如暖流淌过心脏,不断拂过心间的弦,此刻,世界仿佛只剩她两,她不再孤寂,不再悲伤,她渴求的安慰、理解,以及爱,在这里,这个孩子身上,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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