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吗？”
宋楚宁坐在后座合眼休息，突然问了一句。
“还好。”王媛媛其实不太想说话，又不能装聋，只能敷衍敷衍。
“等下我来主说就行。”宋楚宁说。
“恩。”
今天就是张宝贵跟刘刚等人的案子开庭日，两人早早就赶往法院。
王媛媛用后视镜悄悄打量宋楚宁。
上次发现报告有问题之后，宋楚宁跟刘刚单独谈了一次，王媛媛不知道他们怎么说的，反正回来之后宋楚宁带她去了个仓库，里面满满当当都是货车。
他们逐一对比了，确实跟报告相符。
王媛媛也是深思熟虑之后决定继续代理。
报告有问题，但货车是真实存在的，他们重新找了机构对设备的价格进行了评估，刘刚这边还提供了两个当时的员工做证人……这个案子还有答辩的空间。
进了法庭到被告席坐好，王媛媛翻开卷宗做庭前准备。
过了几分钟，袁云跟张宝贵他们到。
事关重大，张宝贵跟王兰怎么也要来旁听。
袁云今天心情不错的样子，还有闲心跟宋楚宁打了个招呼：“宋律师今天风采依旧，待会可要手下留情啊。”
宋楚宁掀起眼皮：“袁律师执行做得厉害，就是不知道庭审水平如何，听说袁律师也没上过法学院，要是有不懂的可以早点问问，免得庭上出点什么笑话。”
“这点小事就不劳宋律师费心，我特意找了宋律师的庭审录像学习过呢，收获不浅。”
“……”
宋楚宁无话可说。
“对了，刚在外面看到有两个人在转悠，不会是你们的证人吧，”袁云假装惊讶，“说起来你们找证人出庭，有没有在举证期内申请呢。”
宋楚宁瞥了王媛媛一眼，后者非常心虚地挪开了视线。
那就是没按期申请。
举证期也就是15天，按照民诉法的规定，证人出庭应当在举证期内申请。一开始他们也没想过要申请证人出庭作证，等他们知道实情的时候，举证期已经过了。
虽然王媛媛提前跟法官沟通过会带证人出庭，但严格来说确实不符合程序。
袁云笑得更开心了：“我记得您是民诉法的硕士，这点程序肯定会好好遵守的吧。”
宋楚宁：“不劳您费心。”
说了几句，书记员跟法官陆续入庭，随着法槌“嘭”的一声，庭审正式开始。
宋楚宁还以为袁云要抓着程序问题发作，脑海里已经想了一遍应对的说辞，但她竟然一声不发，直接略过了这个瑕疵。
宋楚宁反而更发不安，十有八|九她是在憋个大的。
袁云这边读完诉状，轮到被告答辩。
宋楚宁隔空看了袁云一眼，这人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旁听席上的王兰夫妇倒是满脸紧张。
“针对原告的诉状，我方主要发表两点答辩意见……第一，三名股东已经实际履行了出资义务……”
“第二，”宋楚宁一顿，余光又看了袁云一眼，深呼吸一口说道：“公司名下还有可供执行的财产，不符合股东出资加速到期的前提条件。”
知道报告有问题之后，宋楚宁一开始确实怒不可遏，但转念一想，报告真不真不重要，重要的是货车确实存在，而货车毫无疑问是公司的财产。
既然公司还有财产，那怎么也轮不到追究股东的出资责任。
什么叫做柳暗花明又一村，宋楚宁暗暗冷笑。
袁云肯定把重心都放在推翻报告上，哪能想到自己换了策略呢。
这就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宋楚宁等着欣赏袁云的慌乱，但出乎意料的，袁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按部就班走着流程，像是完全没意识到宋楚宁第二条理由的关键。
她不至于连这点敏锐度都没有吧……
在宋楚宁的疑惑中庭审程序继续往前推进。
到了举证质证阶段，法官突然出示了一叠材料：“这是经原告方申请、法院依职权调取的证据，被告拿下去看一看。”
拿到材料一看，宋楚宁眼皮立即狂跳，法官出示的是两份不同的证据，一份是法院向税务局查询，这是为了查验发票真假的手段，这完全是意料之内的。
重点是另一份——
这是法院向另一家法院调取的证据，上面显示涉案的货车早已被另案查封，所有权人是完全无关的第三方。
对比报告跟查封清单，虽然车辆没有拍照，但外观型号到车架号都能一一对应。
宋楚宁一个头两个大。
这个该死的刘刚！
上次跟他沟通，刘刚说都是他买的二手车，只不过交易方是私人，外加时间久远，购买记录一时间也找不出来，不过实物都还在，拉法官来现场看都可以，不行再找两个员工作证。
算盘打得不错，只是谁也没想到，袁云竟然把货车的来源查了出来。
这些货车根本就是抵押车。
这种车二手车市场上屡见不鲜，车辆被法院查封无法正常交易，车贩子们就用低价转卖，整个过程没有任何法律保障。
难怪这个孽障拿不出购买记录。
当然，有没有记录都无关轻重了，抵押车买卖是无权处分，刘刚又不是什么善意第三人，所有权根本就没有变更。
这些货车既不能作为公司的财产去执行，刘刚他们也无法凭此证明自己履行了出资义务。
每一个答辩的角落都被堵死。
难怪袁云能气定神闲。
如果是袁云自己提供的证据，宋楚宁还能闭着眼睛不认，但这是法院依职权调取的证据。
宋楚宁再不认纯属胡搅蛮缠。
后面的程序是怎么走完的，宋楚宁已经记不清楚，直到法官说让证人出庭的时候，宋楚宁才清醒过来连忙制止：“审判长，我们撤回证人出庭申请。”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证人出庭说些相悖的话，问题可就大了，弄不好就要被扯进做假证的风波中。
法官不悦：“申请是你们提的，现在又不出了，什么意思？”
宋楚宁硬着头皮解释：“我们仔细考虑了一下，证人证言跟本案没有关联性，没有必要出庭。”
法官又问：“原告这边怎么说？”?
袁云好整以暇地看着宋楚宁。
宋楚宁口不择言：“审判长，我认为不需要经过原告同意。”
法官：“被告代理人，现在没让你发言。”
宋楚宁已经可以预见袁云会说些什么，在煎熬中等待了几秒，他飞速地在脑海中设想日后真的出事，要怎么甩锅。
出乎意料的是，袁云平淡开口：“原告方没有意见。”
宋楚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短短几秒钟，他的情绪大起大落，呼吸都乱了节奏。
不管怎么说，只要证人不出庭就好。
后面的环节已经翻不出太多的花样，宋楚宁照本宣科地说完了自己的答辩词。
签完笔录，袁云收拾东西要走，宋楚宁出声叫住她：“你怎么知道它们是抵押车。”
抵押车是黑色交易，车管所是查不出记录的，很难想象袁云是怎么发现的。
“咦？”袁云挤眉弄眼，夸张地捂住嘴，“宋律师引以为傲的法学院没教吗？”
“……”
宋楚宁看出来了，她这是在记庭前那几句话的仇。
“袁律师，十分抱歉，”宋楚宁主打一个能屈能伸，“先前的话不妥当，冒犯了你，我赔个不是。”
袁云挑眉，有些意外宋楚宁这么豁得出去。
“袁律师，你看都是同行，方便传授点经验不，我们都得向你学习。”
“呵呵，”袁云扯扯嘴角，“要听经验啊，付费还可以考虑考虑。”
说完，开开心心提着自己的包包走人。
宋楚宁的声音差点没追上她：“没问题，改天一定到所上拜访。”
出了法庭，王媛媛忐忑开口：“现在怎么办，宋律？”
“不怎么办。”宋楚宁头疼，“反正天塌不下来。”
事已至此，总不能倒带重来，宋楚宁也不是输不起的人。
王媛媛抱着卷宗，低头不语。
“刚我一直在想，如果这个案子身份对调，我们代理的是原告……我们能做到袁云这种程度吗？”宋楚宁突然说。
王媛媛愣了一下，接着很微弱地摇了摇头。
宋楚宁叹息：“以前还真是小看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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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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