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袁云跟债主殷洪云面面相觑,十分尴尬。

“怎么样?”袁云小声问。

这些钱零零碎碎的,还是现金,殷洪云不见得会愿意收。

出乎袁云意料的,殷洪云虽然面露难色,却也没说拒绝的话,他盯着这一堆零钱看了会:“这么多钱,这个奶奶应该攒很久了吧。”

“应该是的。”袁云说,“她经常在我家附近小区捡废品,见过很多次。”

“啧。”殷洪云烦躁地咂舌,轻声道,“造孽啊。”

他转身出了病房,给袁云一个眼神,示意出去说话。

到了走廊,殷洪云双手插进头发里:“这都是什么事啊,袁律师。”

袁云以为他是在纠结现金的事:“如果您这边不方便收现金,我换一下也是一样的,反正钱能收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殷洪云摇摇头:“要金瑞能还钱,给我一麻袋硬币都行,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恩?”

“其实这个奶奶是不想要赔偿款的吧。”殷洪云说。

这明摆的事,连外人都看得清楚。

袁云沉吟片刻,还是把自己所了解的情况照实说明:“应该是,之前听说她一直不同意谅解,后来知道自己儿子过世了,不想让儿子背着债务入土,这才改的主意。”

“一百万哎,她怎么不想要?”殷洪云忍不住问,换作是他,他肯定痛快拿钱。

“这就不得而知了。

客观来说,拿钱签谅解书无疑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就算不签,傅娇也判不了多久,在她人生里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片段,能起到多少报复的作用,确实不好说。

反之,签了就能拿一百万的真金白银。

易地而处,袁云自问也做不到像马秀芹这般坚决。

“说实话,我原本都以为这笔款子要不回来了。”殷洪云长叹一声,苦笑问,“最开始是怎么回事,谁把老奶奶害到医院的?”

先前袁云只告诉殷洪云大概的情况,没细说个中情况,这会被问到,袁云才细致地讲了一遍。

“等下,”殷洪云睁大双眼,“把老奶奶推倒的人是傅娇,她正好是深禅公司股东傅文均的女儿,而深禅公司就是拖着货款不给,害得金瑞资金周转不过来的根本原因?”

“是这样。”

“唉。”

殷洪云看上去有些焦躁不安,他不断地用手抓着自己的皮肤,脚也一直抖动,浑身上下没一个地方安静得下来。

“袁律师,先前你跟我说的财产线索,拿到钱的把握有多大。”殷洪云问。

“很小,”袁云如实相告,“我们现在很难证明傅娇手上的镯子就是深禅公司买的那一只,而且深禅公司很快就会破产,到时候就不能进行个别清偿,只能等着管理人按比例进行清偿。”

殷洪云很久都没有出声,趴在栏杆上,看着院子里人来人往,很久之后,他才缓缓开口:“要不算了吧,袁律师。”

“算了?”袁云愣住,“您的意思是?”

“既然老太太不想谅解,那就算了,这个钱拿了也晦气。”殷洪云捏着栏杆,抿嘴沉默片刻,“刚开始我还觉得老太太运气不错,这么摔一跤就能拿一百万……那可是一百万啊。”

确实,一百万对普通人而言毫无疑问是巨款,物欲再低的人也很难不心动。

“那个傅娇,一百万说给就给,对她来说一百万也就是个可以挥霍的数字……但是,这个数字足够压死两个金瑞。”

殷洪云苦笑,眼中的犹豫渐渐消散,“但凡深禅公司能把金瑞的尾款结清,也就没有后来这些破事,如果她用的钱当真是深禅公司转移出来的财产,那我收了钱能难受一辈子。”

袁云诧异地看着他。

他们之前没什么交集,偶尔联系也都是沟通案子的情况,她能看得出来债主对这笔钱很看重,如今钱就在眼前他竟然能够选择放弃。

“你……确定?”袁云不得不多问几次,“如果你今天松口,以后很可能拿不到回款。”

“拿不到也没办法,做生意不就是有风险的,金瑞他人都没了,七八十岁的老母亲还要捡破烂攒钱给他还账,至少他也不是故意拖欠的,就这样吧。”

袁云扭头,看向病房深处。

马秀芹缩在病床,形单影只。

金小强情绪还是肉眼可见的激动,如果不是被白复按住,他说不定还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旁边的左然尴尬地站在角落,浑身上下都写满想尽快了事下班的不耐烦。

而罪魁祸首傅娇不知身处何处,不知是否有过一秒的忏悔。

有的人家破人亡,有的人逍遥法外。

袁云收回目光。

她只是芸芸众生,扭转不了什么乾坤,但至少得问心无愧。

“我会让他们吐出来的。”

袁云说得很轻,她从来不承诺案件结果,这不是对当事人的承诺,只是她对自己的誓言。

·

左然不可置信地望着天花板,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无法理解刚才的事情。

明明受害人马秀芹已经答应收钱谅解,他们连账目都核对清楚,就差转钱了。

就这样,事情都能搞砸。

左然捂脸,面目扭曲,不知道该怎么跟大老板交代。

“啊——”左然痛苦地嚎叫,“怎会如此!”

白复淡定地坐在沙发上翻看杂志,对左然的发疯充耳不闻。

“如果傅娇真被判了实刑,这个案子就算是做崩了。”左然揪着自己的头发,“杨par得杀了我。”

“她自己洒疯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后果。”白复语气冷淡。

左然软软地瘫在椅子上:“情理上来说是的,但我们是律师,为当事人争取最有利的结果是我们的职责……而且这个案子确实有空间去争取缓刑。”

但现在受害人拒不谅解,态度这么强硬,要判缓着实困难。

白复不为所动。

左然在椅子上独自哀愁了片刻,余光看到一道人影走了过来,他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喊:“杨par。”

过来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头发雪白,但精神抖擞,步子也走得相当稳健。

白复循声看了一眼,也站了起来:“老师。”

杨清走到近前,先看向白复:“好久不见,新的律所怎么样?”

“都挺好的。”

“那就好,上次开会遇到你们梁主任,他说你在荆芥所融合得挺好的,我就放心了。”杨清声音中气十足,语气不疾不徐,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从容。

白复笑笑,没有接话。

杨清又转向左然:“傅娇的案子怎么样?”

“额,”左然深呼吸一口,硬着头皮汇报,“受害人这边又不肯接受谅解,没谈成。”

“钱的原因?”

“不是,受害人还是希望傅娇能坐牢,钱她本人似乎不怎么看重。”左然说道。

“哦,”杨清一点诧异都没有,“现在受害人还在气头上,不愿意接受谅解也是正常的,以后可能会有变数。你注意跟进案子的进度,一旦案子到了检察院马上联系承办检察官,把我们这边愿意积极赔偿的态度亮清楚。”

“好的。”左然乖乖应下,又小心地问,“要是这个案子争取不到缓刑……”

“尽力就行,谁也没法保证结果。”

拿到杨清这句话,左然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他看出杨清跟白复有话要说,赶忙找了个借口离开,把空间留给他们。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你又被投诉了。”杨清先开口,“律协给博川、荆芥都发了函,要我们提供调查报告。”

“恩,又给老师添麻烦了。”

“博川这边这倒没什么,早就习惯了,翻来覆去调查不也就那样,”杨清顿了顿,斜了白复一眼,“梁主任那边怎么说。”

“梁主任也能理解。”

理解这两个字就相当含糊,完全推测不出梁红斌对这件事知道多少,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不过杨清也就是随口一问,不打算深入:“那就行。”

杨清是白复以前的带教老师,说白复是他手把手带出来的也不为过,但两人之间并不热络。

不痛不痒地聊了几句,杨清才说:“左然做事认真,但扛不住事,总害怕把案子办砸,遇到拿不准的案子就畏手畏脚的,换做是你,傅娇这个案子会怎么办?”

白复:“这个案子情况特殊些,左然也尽力了。”

杨清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对着老师也这么谨慎。”

话虽然这样说,不过他语气里没什么指责的意味,顿了片刻,他没事人似地继续说道:“如果是你,肯定镇得住傅娇,我想想,你很有可能不给她办取保,总之先让她进去蹲几天清醒清醒。”

“但左然就不敢拖,人前脚被警方带走,他后脚就去办取保,搞得这大小姐还觉得砸砸钱就能平事呢,左然劝她上门赔礼道歉表现诚意,她反过来把左然骂了个狗血淋头,给小伙子委屈得,我估计到现在人都还是懵的。”

左然倒是没跟白复诉这个苦,白复听了简直毫不意外,甚至都可以直接脑补出现场画面。

杨清微微摇头:“左然虽然是你带出来的,不过他的风格跟你简直两个极端,一个不敢做,一个太敢做,要是能中和一下,你们两个人都能走得更长远些。”

“都这个年纪,性格改起来可不容易。”白复淡道。

听白复这句话,杨清也知道这人完全没有改变的意思:“我们虽然挂了个师徒的名义,不过我清楚谁也压不住你,你爸我还指望我能劝劝你,这属实是抬举我了。”

“跟老师这几年学到很多,我很感激。”白复说。

杨清摆摆手,示意白复不必再说场面话:“你这么大一个人了,做什么自己心里有数……至于投诉的事情,你不用放心上,事实就是这么回事,你办案过程中没有任何问题,他们投诉一百遍一千遍也是一样的结果。”

“多谢老师。”

杨清看着白复,这是他最满意的徒弟,做事滴水不漏。

可惜人无完人,白复看起来温和有礼,实际上执拗的很,边界感又强,从不见他跟谁能亲近起来,看他钻牛角尖也束手无策。

罢了,人各有命,杨清心里随意一想:“你不后悔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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