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6月27日

那大概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吧?

——哈哈哈哈哈哈,把她埋起来!快点!

他笑得很欢乐,周围还簇拥着别的小朋友,夕阳下大家都笑得很开心。对了,那个画面好像是我四岁的时候,家属院里的孩子们每天傍晚都会被家长从家里放出去,大家闹作一团。他们都爱黏着我,因为我总会把很多很多好吃的糖果揣在兜里。

那时候我就明白,兜里的糖果会让他们更喜欢我。

可快乐的日子眨眼就像泡泡一样消失了,他随家人搬来了我们的院子。虽然和我年龄相仿,但个子比我矮了一个头。讨厌的是,他会偷偷把泥地里捡来的小虫子塞进我的衣服口袋里,并告诉其他小朋友那些糖果是坏的,他会带领其他小朋友把我推进路边的小水沟里,看着落汤鸡一样的我然后拍着手哈哈大笑,他们还会把我埋在体育场里的沙坑里,细细的黄沙落在我的脸上,让幼小的我惊恐万分......

欺负我方法总是层出不穷,他总是乐在其中。

而每一次的结果都是我的口袋被洗劫一空,那些他口中“坏掉”的糖果最终全部被吞进了他的肚子,留下我独自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别哭了,吃吗?”

有一天我又被大家欺负了,头顶突然传来他的声音。那天,天色昏暗,路灯亮起,其他小孩已经回家,只剩下他站在路灯下低头看着我。

心里好气啊,可看到他伸手递过来的糖果时,我的气又消失了一大半。小孩子的爱恨并不会太深刻,虽然那颗糖本来就是我的。

我抹着泪,盯着他手心里的那颗糖,红着眼睛愤愤地问:“你为什么要抢我的糖?”

他突然歪起嘴角笑了,然后低头凑了过来。

他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在我的耳边说了一句话,说完就立刻弹开,留下我一脸懵。

“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好朋友了。”他大声宣布,并强调,“你不许生我的气了!”

如果能剖析当时的内心,大概是百分之一的怨恨加百分之九十九的温暖吧!需要朋友的我把那颗糖剥开塞进了嘴里,对他重重点了点头。

可在那之后不久,我就跟着父母搬离了那个破旧的单位家属院。父母辞去了铁饭碗的工作,带着我去到新的城市开始他们新的事业。

“原来是你!好久不见呀!你还记得我吗?”

那是十多年前,我们在大学的校园里偶遇。

他的变化很大,比我高出一个头还要多,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个时髦帅气的男生了,唯一没变的是他身边依旧簇拥着很多的伙伴,尤其是很多的女生。

从没想过,我和他居然会在同一所大学就读,虽然并不在同一院系,但眼尖的他竟在社团申请表上看见了我的名字,才有了刚才所说的偶遇。

他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

小时候的那些不快乐似乎早就被遗忘在成年人的脑后,我们一起参加社团活动,一起在活动结束后去食堂吃饭,一起约在闲暇的时候逛街看电影,一起在周末到附近的城市短途旅行......我们的关系越来越亲密。

“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在那个家属院里。”

亲密无间时,他曾经问过我。

我笑:“记得呀,他们欺负我,只有你会给我糖吃哄我别哭。”

“真的嘛,我都不记得了诶!”

他茫然地挠挠头,咧嘴笑了起来,和小时候在路灯下的那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我撇撇嘴:“哦?我还记得,你好像也和他们一起欺负过我喔!”

“哪有?”他赶紧坐直了,并迅速开始找补着,“肯定是因为想引起你的注意才欺负你的!”

——是因为想引起你的注意才会欺负你哦。

不管是四岁的我还是十九岁的我,对这番说辞都很受用。十九岁的我觉得,成为他的女朋友就差捅破那层轻如薄纱的了。

可他却和那些迟钝的男生一样,对此依旧那么笨拙。

我一点也不急,虽然隐隐察觉情敌很多,但我总认为胜券在握。

为什么他的声音会突然出现在头顶的地面上?我的大脑已经被啃噬得空空如也,当然无法理解。

听着地面传来他的欢笑和低语,还伴随着另一个女人清脆婉转的说话声,我瞬间感觉到巨大的恐惧袭来。

是他们。是的,除了他,还有她。

“除非我死了!”

在这之前,我曾朝他大吼大叫,失态得像个疯子一样。

***

大约半年前,他跳槽去了新的公司。就在入职后的第二个月,他突然向我提出分手,就因为那个女人。不但如此,那个女人还怀孕了,他说,他必须为此负责。

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我顿时有种空虚的感觉,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痛。

“为什么!!!”

浑身上下的疼痛让我近乎歇斯底里,哭得撕心裂肺。

“我们准备下个月底举行婚礼,趁现在还能走动,毕竟再往后她的肚子也越来越大,需要静养。”

他说的每个字都异常冷静,却直直刺在我就要停跳的心脏上。

“你说,你说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很无奈地摇摇头,表情带着些悲悯:“都是我的错......但事已至此,我不能眼看着她......你那么优秀,怎样都能过上不错的生活,可她不一样,她离不开我,她要是一个人的话,就真的太可怜了......希望你能理解我们。”

好一个“你”、“我”和“我们”,生生把我赶去了对立面。

一切的挽留都是徒劳,我再次过上了形单影只的生活。

后来有一次,那个女人提出要见我,我左思右想还是答应了见面。除了行动上有些刻意的迟缓,她并不像一般孕妇那样充满了浮肿感。

小三,有屁快放。我坐在桌子对面冷冷盯着她,心里面默默骂道。

她似乎是受到过良好的教育,言语间满是客套。随后她挺起了腰板,请我成全。

我立即起身,把已经冷掉的咖啡泼在她的脸上,转身扬长而去。

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一周前,在他们婚礼的前夕。因为我把他的护照藏了起来,他着急拿护照去办蜜月旅行的签证,不得不再次上门。

厨艺不精的我特意提前下厨,准备了一大桌他爱吃的菜等在家里。

为了拿到签证,他有些不耐烦却只得老老实实在餐桌边坐下。我对此略表满意,走到他的身边为他倒了一杯酒,他拿起玻璃杯时,我注意到了他指间那枚低调的戒指,心里顿时又一次火冒三丈,那些挽留的话就算到了嘴边也说不出来。

“谢谢你。”

临走时他收好了签证,客客气气对我说,那样子就像在和一个陌生人讲话。

“不光是这顿饭,还有,嗯,这些年。”

他这一说,我那不争气的眼泪又争相涌出。

“你能......不要走吗......”

这大概是我最后的挽留了。

他歪起嘴角,又笑了,这次是淡淡的笑,带着几分说不清的苦涩。

“你呀,条件那么好,今后的路肯定会比现在更宽更好的呀,为什么就想不通呢?要知道,背负着以前的阴霾,是无法继续前行的哦。”

他拉起我的手,低头诚挚地说,仿佛回到了四岁那年那个黄昏的路灯下。

我的心差点再一次软下去。

他抱住我,用下巴搁在我的头顶,喃喃问道:“我们下周六在花园酒店举行婚礼,你要来么?”

那一刻,宛如从云端跌入阴沟,我终于清醒了。

“除非我死了!”

他愣住,松开手:“嗯?”

“除非我死了!你们别想这么轻轻松松就结婚!”

我大哭着朝他吼道,伸手把他推出了我家的大门。

委屈的大哭和咒骂声很快引来了周围的邻居,有人开门探出半个脑袋慢悠悠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

他向来好面子,额头上瞬间布满了汗珠。

或许是有了旁观者,某种委屈的情绪汹涌袭来,我像疯了一样指着他大骂着:“渣男!我要把你那些烂事都告诉她!只要我活着一天,你们就一天别想过上安生日子!”

他顿时火冒三丈,试图伸手掐住我的脖子,却碍于邻居还在旁边看着。

悻悻地咬牙切齿,他终于面露狠色,指着我的脸低声说:“好啊,我等着!等你死了,我一定和她牵着手有说有笑地踩过你的坟头!”

“砰——”

我从里面砸上了家里的大门。

“哎呀,你们这是怎么了?”

是邻居慢悠悠的声音,眼神却满是警觉和好奇。

“没事......打扰您了。”

“哎呀——小情侣吵架,何必说那么很的话,你等她冷静一下,明天赶紧回来哄哄哦......”

邻居开始唠叨,他便匆匆“嗯”了声随即跑开,远处响起电梯到达楼层的声音。

我背靠着大门慢慢蹲了下去,糊在脸上的眼泪已经干了,浑身上下感觉空落落的。是的,空落落的,就像如今的我,早已被地下的生物啃噬得连一具空空的躯壳就要不复存在了。

真没想到啊,之前吵架的气话就像诅咒一样,终于变成了可怕的现实。

只不过......

算了,世间之事就是这样,处处充满了巧合。我们的这些年只能用孽缘来形容,而这个“孽”字,最终只落到了单单一个人的身上。

虽说有点不公平,但命运就是如此。

事到如今,活着的人可以去期待全新的生活,被遗忘的人总有一天将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殆尽。

而我的命运,就是消失殆尽......

***

“而我的命运,就是消失殆尽......”

最后一段文字在屏幕上输入完毕,夜已经很深了,桌边的冰镇啤酒早就只剩了个空瓶,一丝寒意在盛夏的夜晚悄然袭来,她把每个章节的发表时间迅速设置好,眼前的电脑很快开始执行关机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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