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我谁？”
“照影，我为什么看到有十数个你在天上飞？”
采莲捂着脑袋恍惚道。
他面前站过来一位棕头发的狐人，对方朝他比了个手势，问：“这是几？”
采莲眯起眼睛仔细看去，只见有好几只手的影子在他眼前分分合合。他屏息凝神，认真的数了一会儿，十分自信地报出了一个数字：“十五！”
那狐人摇摇头，叹了口气：“唉，这个摔出脑震荡了。等会儿记得把他抬到丹鼎司。”
另一头，较为幸运没有摔出脑震荡、但一条胳膊也摔骨折了的天人少年正在低眉顺眼地低头挨骂。
长相秀丽的测速员大姐姐单手叉着腰，恨铁不成钢地教训他：“你一个坐在副驾驶的就不能劝着点驾驶员吗？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喜欢在开星槎时玩花活的都是些什么想法，航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这么简单的两句话都记不住吗？”
“什么？相信驾驶员的技术？！就算驾驶员是飞行士，也不能把民用星槎开成这样啊！你你你、你这小孩，好的不学坏的学——你说你成年了？你是觉得我很好骗吗？既然你说你成年了，那就把证件拿来我看看。”
“……怎么还真成年了？曜、青、武、备、士、证——好啊！我就知道开星槎时最不守规矩的，就是你们这群飞行士部队里出来的！合着你们是一丘之貉啊！必须扣留、通报批评、写检讨！”
“……”
那恐怖的训斥声随着记忆画面的消退而变得逐渐渺远，无人能够看见的虚影，终于渐渐醒过神来。
在他的面前没有坠毁的星槎，没有横眉冷目的测速员，也没有难得老老实实低头挨骂的天人少年。被殉爆的余波撕裂的疼痛似乎还残留在身体上，成群结队的、狰狞的兽舰群的影像似乎还留在视网膜上。
“……我这是赶上时下仙舟小说里最流行的重生了？哦，不对，”他自言自语道，“也许这个应该叫回魂？”
“……所以我现在其实是个幽灵？”
尖利的笑声响彻虚空。
【哈哈哈——我已经能够看到那颗小月亮不敢置信的表情了！对，这样才对！别这么苦大仇深的！】
【一直重复同一件事情多无趣啊，连阿哈都看不下去了！你知道把同一个乐子反复观看一万七千多遍有多无聊吗？你不知道！但阿哈知道！】
【哦，小月亮——你真是近些年来最让阿哈失望的乐子了，但是没关系，阿哈不在意、阿哈会原谅你。因为阿哈会自己制造新乐子，哈哈哈哈！】
/
流云渡爆炸前。
丹鼎司。
游灵正看着手中的捣药杵发呆。
一旁刚为一位病人看诊完的龙女转过头来，见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张口催促道：“大哥哥，你可千万不能偷懒啊！你手上捣的这些呢，可是我专门为将军配制的伤药，一会儿就要用的。”
应龙女要求，搬了个椅子坐在旁边晒太阳的景元看过来，也跟着催促他：“是啊，不是说过任我处置的吗？工作可要专心呀，是不是？”
他拿口型唤道：照、影、哥——
游灵：“……”
说实在的，他还是更适应这小子对他横眉怒目的样子。现在这副温和可亲的模样，怎么看怎么让人头皮发麻。
哦，偃偶似乎没有头皮。
那就是怎么看怎么让人零件发麻。
龙女的诊桌就摆在丹鼎司内最大的树下，景元坐在诊桌的旁边，那树的枝叶便在他的脸上投下珊珊可爱的光影。几点零星的、跳跃的光不时映进他的金眸，竟让人能仅从那小小的一片色彩中就意会到何为浮光跃金。
恍惚间，数百年的时光似乎在此刻重叠。
年轻的云骑骁卫的影子与如今的神策将军重合，那时比现在更为神采飞扬的骁卫也喜欢这么喊他。
照影哥、照影哥——照影哥！
那穿着云骑军装的年轻人边招手边向他的方向一路小跑，浑身都是遮掩不住的雀跃之情。
照影哥，你看，我正式加入云骑军了！
照影哥！我现在是骁卫了！
照影哥——将军说看好我做他的继任者！
那年轻气盛的身影渐渐与现在这个沉稳的将军融合了。回忆里，那张脸慢慢的靠近，停在了一个不会让人觉得不适的距离。
照影哥。
年轻的骁卫说。
我■■■。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骁卫的话也已经开始在记忆里模糊，变成一串意义不明的杂音。
令他印象最清晰的，还是那双鎏金一般的眼眸。
“怎么了，发什么呆呢？”
游灵骤然回神，才发现此时景元的脸近在咫尺，那双鎏金一样的眼睛正注视着他。见他有了反应，对方才重新坐回去，仿佛刚刚的靠近只是为了唤他回神。
“……没什么，”游灵道，“下次不要靠那么近了，机巧身躯设有自卫模式，太近的话容易自动开启。”
景元：“多谢关心，不过我想这还伤不到我。”
“不是怕伤到你，将军，”游灵冷漠道，“我是怕你应激，顺手把我拆了。”
景元：“……”
这话说的实在很好，使神策将军哑口无言。
他正准备再说些什么，脚下的地面却传来一阵震动。
来自另一个洞天的巨大爆炸声即便是在丹鼎司内也能听到，就在这声音传入耳中的一瞬间，游灵只觉似有一股紊乱的电流自胸腔直抵后脑。
他只感觉冥冥中似乎有什么联系被切断了一样，五藏神不断地向脑中枢发送着代表“不安”的信号。
一旁正吸着仙人快乐茶、窝在椅子里面休息的龙女急得蹦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又出什么事了？是哪里炸了吗？”
就连系统也顾不得有一位巡猎令使正在一旁虎视眈眈，急切地在他的意识海中弹出警报。
【警告！马甲采连已掉线！】
【警告！检测到不明能量入侵信号，请立即排查！】
【警告！防火墙编码遭到篡改。请立即维护防火墙！】
系统的警报声震得游灵头晕。恍然间，他分出心思想：这就是变数的力量吗？
冥冥之中有几条清晰无比的命运之线，已经随着这几声警报而彻底模糊不清。
“龙女稍安勿躁，”景元出声安抚道，“罗浮现在有符卿帮忙坐镇，想必事态很快就能平息下来。符卿法眼无遗，想必定能及时采取措施，减轻许多伤亡。”
“可是……”龙女依旧忧心忡忡。
景元又道：“欸，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坐在这里徒劳伤神也无用。不如先安稳心神，等伤员送至丹鼎司，再对其全力施救，如何？”
“唔……”龙女一手托着下巴想了想，用力点了点头，“将军说得对！罢了，不想了！我就在丹鼎司等着伤员送过来就是了。”
这么说着，她又坐回了椅子里。
但忧虑之情显然不是区区一句话就能迅速打消的，于是这位龙女又从椅子上直起了背。她瞥见宕机似的游灵，颇为老成稳重的叹了口气：“唉，刚刚那动静再大，也比不上前些日子的灾祸呀。大哥哥你还要给将军捣药，可不能就这么吓傻了呀。”
游灵：“？”
他看了龙女一眼，仿佛是在听一种很新的仙舟话。
谁料一旁的景元也跟着赞同地点头：“龙女说的没错，身为判官可不能被这点小动静就吓傻了。”
“……”
系统尖锐爆鸣，龙女语重心长，景元看他热闹。
游灵缓缓地、安详地闭上眼睛，开启了机巧身体的自动托管模式，十分规律地再次捣起药来。
——罢了。如果这个世界突然间变得不可理喻，那么必定有它不可理喻的道理。就像常乐天君无论做出什么怪事，都一定有祂的大病一样。
马甲掉线的事，一会儿再处置。至于现在就让他先逃避一会儿吧。
咦，怪了，刚刚他为什么会突然想到拿常乐天君作对比？
算了，不重要。反正常乐天君一向没什么架子，不会在意的。
/
波月古海深处。
一座已经残破不堪的废墟中，竟隐隐闪现着人来来去去的影子。
几个年长的持明站在废墟前，冷眼注视着族地里的年轻人在废墟间进进出出，将一沓又一沓的资料和一架又一架的仪器往外搬。
其中一人阴沉着脸色开口说道：“没想到丹枫竟将那东西的残骸藏在了龙尊造像脚下，这可正是灯下黑，竟带累我们寻其数百年而不得。”
“要是我们能早些拿到那东西，何须再去与那博士学会的短生种寻求合作？”另一人接话道。
“罢了，此刻抱怨这些也没什么用。流云渡的爆炸来得蹊跷，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必须立刻转移，与那个短生种的合作也不能再继续了。像这样的事神策府不可能坐视不理，族内对这种触犯仙舟禁忌的行为，一向是零容忍。”
“是啊，”最开始说话那人依旧紧拧着眉，看上去竟多了几分与黑恶势力不共戴天的仇恨感，“我族只是为了解决人口困境才给那个短生种提供了部分材料，谁能想到此人竟狼子野心、贪取不死，妄图研制永生灵药？”
“今有此祸，是我等识人不明，实在是令人羞愧万分。”
这几人的对话进行到这里，互相看了一眼，都点头道：“是极，是极。”
试图加点感情戏。
还有一章可能有点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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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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