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生愣在了在元衍的怀里,满面的桃花色化为冷寂的白,就连眼角处的疤痕好像也变得痛起来。
他那双将要环住元衍的手无力地垂落,余光可以瞧见元衍光洁的耳郭。这个人怎么这么扫兴,他想。
他怎么可能是那个人呢。他小时候没和元衍一同逃过饥荒,而是被锁在宫腔里数更漏,看雨链。更何况这人还是他看着长大的。
他怎么会是他的未婚妻呢?
“我不是。”
元衍松开他,笑了笑:“你说不是便不是吧。”
珩生被这一句话轰地烤了个遍,满腔的怒火与委屈。他也跟着笑了笑,笑意未达眼底,看起来就好像个苍白艳丽的傀儡一样。
他轻轻地问他:“如此反复么?”
元衍没有听轻:“什……”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用嘴堵住,手腕被扣住,这人微凉的掌心紧扣着他的脉门,往后狠狠一抵,便将他轻易困在廊柱与身前,呼吸交错,嘴唇相抵。
很柔软。
这是他第一个念头。
珩生微微离开了些,垂眸看向他,见他还未回神:“我说不是了么?”
他的眼睛深不见底,情绪犹如暗流一般,静静流淌,可他面上却是那般的春风和煦。
“我说是便是……”他指尖盘着元衍的头发玩弄,洁白与黑,那般的鲜明与暧昧。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大善人,他也不是什么刀枪不入的菩萨像,他有欲求,有痛苦,有难堪……
他甚至也可以为情所动,主动放手。是元衍不该……不该得寸进尺,他的心就不是心么?
珩生笑得风流蕴藉:“我说我是你的未婚妻。”
我便是你的未婚妻。
元衍挣了挣手腕,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用力,很容易就挣脱。他心头那点不愉快也就很快散去,只是微微抿抿嘴唇:“别闹。”
谁知珩生又贴上来,元衍便往后退,结果被廊柱堵住。
元衍:“你……”
又被凑上来亲了一口,这厮亲完像是不解气一样,还又咬了一口。
元衍一时面色变化,比蜀地的戏法还要精彩。
珩生慢慢拉开距离,长身而立,很难想象刚才就是这人耍的流氓。元衍一言难尽,捂着嘴,一手在空中指指点点。
“很好很好!”
珩生笑了笑,谦虚道:“不好不好,还需要未婚夫你多指教。”
元衍:“……”
元衍好恨,自己方才为什么要多了句嘴。又恨珩生太没出息,怎么就“我就是你的未婚妻”了呢。他想得倒是通达,难为元衍都不知作何解释。
此未婚妻非彼未婚妻,前世今生的隔阂,就这么容易消解?况且,他们之间按理说应当隔着的是个活人……
元衍长吁短叹起来,罢了,不过是戏言。想这些有什么用,只是徒增烦恼。他注定要离开……还是要找个机会说清楚的,他想。
话在嘴边总是很难说清楚的。特别是现在,元衍看着珩生端上一碗看不清内容物的碗来。
他脸上甚至还有没抹干净的烟灰。
元衍很是小心地问道:“这是什么?”
珩生笑得两眼弯弯:“炖梨。”
说着还将碗递给元衍,一副很期待的模样。
元衍小心地接过,用瓷勺搅了搅,心想好在是炖梨,也就梨子和水,应当没事的。他小心地吃了一口,味道甜腻,居然只是卖相不好。
珩生坐在旁边,很是得意:“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他后面的偏偏不说出口,只待元衍意会。
元衍吃了一口道:“这不是梨么?”
珩生闻言面色一暗,闭嘴不说话了,只是指尖又攀上元衍肩膀,绞他头发玩。
元衍边吃边道:“之子于归这种可不算什么好话,你原本在落月洞过好日子的人,现下也是富商……我们之间,不需如此。”
珩生闻言笑道:“你说的倒也有道理。”
“殷笑山你不再过问了?”
珩生道:“他都快要死的人了……”
虽说之前他的确想要报仇,可现下里他只想和元衍待在一处。脑子这么想着,身子便贴过去了,目光又落在元衍微微润湿的唇上,目光很是旖旎。
元衍:“……”
这叫他怎么好开口。
元衍喝完将碗塞他手里,挣扎起身:“你不管,我来管,先前诸多痛苦,是时候还回去了。”
珩生看了看碗,又看了看离开的人:“真没有……”
他本想说没有必要。但是一想元衍也被殷笑山害得很惨,倒不好慷他人之慨,只能遗憾地抱紧碗,内心默默鼓励自己。
没事没事,徐徐图之。
他可是很有耐心的人,也看过仆人在雪地里捕鸟,鸟雀放下戒心,往往就是成功的第一步。至于其中的晦暗皎洁,珩生不再想了,元衍就算此时变成一团刺猬,他也能豁出一颗心贴上去。
他做的事,他会承担这些因果。
元衍本来打算动手了,珩生又约他出去逛庙会,于是便一拖再拖,殷笑山还在宫里好好活着。
街上游人如织,两人本来肩并肩地走着,被挤得贴在一起,垂下的袖摆里,珩生探手过来,将元衍的手紧紧握住。黄金面具映着灯火,最为闪闪发光的,是那双多情的眼眸。
元衍还能说什么呢。
不过是一颗真心。
猜灯谜、吃果子、喝茶水、听说书……
珩生不时去看元衍,像是在确定他是不是喜欢这些。但凡他看过去,元衍目光都很温柔地回视。
那是怎样的眼神呢?
好似多看上一眼就能窥探到世间光阴流转,多情又如何,红粉也不过终成枯骨。那双眼睛里好像什么都有,好像什么都没有。
珩生好似一下从热闹街景坠入到寂静庙堂。
菩萨端坐在上,向他投来一瞥,不是轻蔑也不是敷衍,甚至可以算是垂怜——祂说,你还要什么?
元衍晃了晃珩生的手:“怎么了?”
珩生回神,长袖暗袋里有一张花笺,上头写了好多条庙会吃的玩的,贴着他的手臂,像是提醒他不要慌神,还有很多没有去过。
他却忽略了那些,直接跳到最后一项:“我们去拜月老吧。”
元衍:“……走吧。”什么月老还要我亲自去拜。
两只手仍然紧紧相握。
月老庙里,一位白胡子老头笑盈盈地迎上来,他先是对着元衍一礼,才道:“二位是?”
珩生虽是奇怪,却没有在意:“我们要求姻缘。”
元衍仍旧是牵着他,没有说话。
白胡子老头笑得很是和蔼,伸手胡乱掐了掐:“求姻缘……我来看看……”
真是作孽。元衍看着不成章法的诀,微微挪开了眼神,落在珩生很认真的侧脸上。
月老神色陡然严肃起来,皱着眉毛乱诌:“你们这……”
“什么?”
月老摇摇头:“不太行,不是同道中人啊。”
珩生脸色刷一下白了。月老将诀乱比划给他看,接着道:“你看哈,你呢运气好,是个富贵命,这位呢又是天人……你俩吧就好像那爷孙,差着辈呢。”
“什么天人?”
元衍看了一眼月老。月老瞬间收敛了,老老实实道:“他呢是下凡历劫的,你们俩真不适合。”
珩生被戳中心事,看了看元衍:“他怎么是神仙呢,神仙会坠崖失明吗?”
“就算他是……你没有办法吗?”
月老瞪大了眼睛,震惊道:“我能有什么法子?”
我怎么不知道。
珩生道:“我给你钱。”
月老:“……主要也不是钱的问题。”
“你要多少?十箱黄金……一座金矿?”
月老知晓这人是芥子里的天道之子,这个世界里财运旺得很,没想到旺成这样,但到底是凡俗人,金子对神仙有什么用呢?
金子是对神仙没用,但对神棍有用。
珩生本来是想求个彩头,没想到遇到个硬茬,又偏偏教他戳中心里痛处,恨不得他现下就改口,在元衍面前说他们是天作之合。
于是,又想着诱以香火。结果被元衍一巴掌捂住嘴,强制带走了。
“到底是庙宇前面,不可戏言。”
他这么对珩生说。
珩生从情绪里回过神,不由苦笑:“你总是冷静的。”
元衍同他并肩走着,目光落在他脸上:“珩生,你有没有想过,你我之前之所以如此难舍,不外乎终将离别。”
简直就是……
珩生停在原地,月色下神情更是复杂难言:“你还是要走?”
“要去找……他吗?”
元衍也随之停下来,两人的手已经松开,他神色淡然,像是已看惯别离:“不是,我已经找到你了。”
珩生道:“即使如此,你也还是要走?”
珩生恍然大悟。什么未婚妻,什么他因元衍的好无措,原来就算是元衍眼中的未婚妻,也不过同消失的玉衡一般,只是需要确认生活得很好就能放下的人。
是过客而已。
互道过几分真心,到了分别的路口,就会分道扬镳的过客。
这个场景多么适合流泪。珩生感慨,倘若他流下眼泪,能不能留住眼前这个浪子呢?可是他的眼眶干涩,伤痕隐隐作痛,完全没了优雅风度,站在风中和故事里所有的伤心人一样,谈不上美感。
他也不在意,只是问道:“我能不能跟你一起走?”
他补充:“我们骑马,不要马车,只带一个包袱,好不好?”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