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该死的人

小上官抿了抿唇,笑道:“不行就是不行。”

小院元衍已经很是熟悉了,春日秋阳夏风冬雪,两人并肩走过无数回。唯独这一回很是新鲜,他停在原地,看小上官摇晃的马尾,喃喃自语:“我要离开,他还贺我一声。”

还真是个傻子。

傻子想一出是一出,察觉到元衍没有跟上来,侧身向元衍伸出手:“哥哥,我生辰快到了,是什么礼物啊?”

元衍顺手将手放上去:“唔……还没准备……”

果然,这傻子皱起眉毛,眼尾耷拉着,活像一只垂头丧气的小狗,拖长了声音:“哦……”

元衍唇角隐隐笑意。两人相携手,本是一前一后。小上官顽皮,手腕用力一带,将元衍拉至肩并肩,慢步走着。

十八岁生辰就在不久之后,应谶的阴影几乎将上官府上下笼罩。而他们于风暴中心,对此却不再提及。

小上官突然道:“若是要想名字,该是什么名字好?”

什么名字好?

元衍漫无目的地想,不若一些雅字,瞬息间已有了若干个名字了。

小上官摸着下巴:“上官……虎豹?”

元衍:“……”

“你是十八,不是八岁了。”

小上官遗憾地点头:“那还是让我父母双亲想去吧。”

上官夫妇却没这个心力。上官夫人跛着腿想走快些,但一走快便会牵动,疼得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她终于看到了老道士,快走几步,一咬牙干脆往地上一跪:“我找了您好些次,今日算是碰着了,我儿十八岁生辰,道长可有破解之法?”

老道士看着她,不语。

上官夫人道:“我就这么一个孩子,您要是能救他,我怎么着都成。”

老道士仍是不说话。

整个府上甚至是幻境,都因为即将到临的生辰宴显得越发的鬼气森森。

上官夫人跪在原地,散乱额发下是惨白的脸和鲜红的唇,跛腿不自然地摆放一侧,她的眼睛汩汩留下血泪来,却又浑然不觉,凄恻道:“我就这么一个孩子……”

老道士终于开了口 :“他还是你的孩子吗?”

老道士说话似乎总是一副死人样子。但此时此刻,那双眼睛就好像深夜里的一从鬼火,幽幽的,令人心生惧怕,又让人忍不住一探究竟。

上官夫人干巴巴地道:“他怎么不是,他是我十月怀胎……”

老道士道:“你这条腿,怎么跛的?”

上官夫人:“那自然是那一日……”

“只是跛腿?”

上官夫人颓然坐在地上:“只是跛腿……什么意思?那日我……那日我……”

那日发生了什么?她以为自己很是清晰,教老道士一问,那记忆竟然变得模糊起来。

那日,她当真只是跛腿了么?

上官夫人浑浑噩噩回了房间。上官老爷找到她的时候,已经过了晚膳了。

他走近了,拿手去摸她的额头:“怎么了,莫不是病了?”

上官夫人幽幽开口:“那日……”

上官老爷疑惑道:“那日什么?”

她看了他一会儿,问道:“小上官吃饭了没有?”

上官老爷摸不着头脑:“吃了,还是与元家那小子一起。”

上官夫人道:“元家那小子,他是哪房的亲戚,怎么沾了个元姓?”

她不由感到齿冷。

就连先前觉得对不住的元衍,也像是凭空出来的一般。她活了这么多年,教老道士一敲打,好似拨开了眼前云雾一般,入目的无不陌生怪异,就连枕边人也是……

上官老爷:“一表三千里,嘶……哪家的来着,着实记不起来……”

他记不起来,便不执着记忆,收回来手:“摸着倒还正常,你身体可有不舒服的,要是有,我叫人请大夫去。”

上官夫人恍恍惚惚道:“不用了,我再睡一睡。”

上官老爷闻言着人去将厨房温好的粥拿来,一边道:“这府上是越来越懒散了,这么大个人躺床上,还跟我说没看到……”

上官夫人看了他一眼:“不碍事,我要睡了。”

她和衣躺在榻上,看着若隐若无的指尖,嘴唇发白,将指尖拢进袖子里藏好。

上官老爷以为她是心灰意冷了:“你也不要太焦灼,看开点,人各有命,倘若小上官真就是这个命,我们只要做好父母该做的便是。”

上官夫人下意识道:“你说得倒是轻巧,那可是……”

那可是什么?

就连上官老爷那句,也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乱了,一切都乱了。

“我的腿好了。”

她心烦意乱之下,脱口而出。

什么时候好的,大概是老道士说出那句话后。

【鬼物连实体都没有,还会瘸腿吗?】

她是鬼。

那她的枕边人是什么?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些都不得而知。上官夫人一生都围绕上官父子二人,如今一切都陷入了莫名的陌生之中。她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到底什么是真的?

小上官似有所觉,懵懂眼神落点于小院上空的灰暗天际。室内元衍走近,疑惑道:“怎么不点灯?”

随即顺手点亮烛火,温暖的光渲染开来。

小上官道:“再过两日就生辰了,方才父亲给我了几张纸,上头是挑好的字,让我选……”

他身边的小几上随意散开着几张红纸。

寓意都很好。元衍目光落在其中的一个字上,愣了愣,这自然也逃不过小上官的眼睛。

他挑出了“珩”字,随意道:“哥哥喜欢这个?”

元衍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亘古不变,却又那么具有存在感。他目光落在小上官身上,悠长寂寥,竟看不出欣喜来,满是复杂:“你自己选。”

小上官便端详着“珩”,也没有定论:“叫这个好像也很好听。”

“不要好像,也不要也,要自己喜欢,自己想要。”

“哥哥……”

小上官不明白元衍为何如此想要他出于自己的心意择字。其实于他来说,就算是再好的名字,过了几天后,也不过是属于一个死人,甚至很可能他就此魂飞魄散。

“珩”字很好,其他字也很好。

只不过,要从里面挑出一个最好的,是可以的,但意义不大。

他并没有剖白心迹,只是道:“今日去的时候,得知母亲一直卧病在床。”

元衍静静地听他说。

小上官看着红纸,没有看元衍:“我叫她,她也不应。”

“她是不是不想理我了?”

他浑身怨气又起,却不自知。或许只是觉得自己太难堪,偏头去看天际,眼角莹润泪光忽闪忽闪,强作镇定从容:“父亲也好像要放弃了……他们放弃是对的……”

那为何晶莹泪水渐渐染上红色。

恶鬼还在口是心非。

“我已经十八岁了……”

他还只有十八岁……

“父母双亲也要有自己的人生……”

为什么放弃了呢?

“哥哥你……”

他于怨气中,蓦然将自己尖锐的指甲藏起来,好像只要藏起来这些新陈不一的血渍、似人非人的证据,他便真的能毫不在乎一样。

“哥哥你也可以离开,我没关系的。”

“听说人死后,要是怨气十足就会成为地缚灵。”

元衍在一旁坐下,也偏头去看窗外的一角天空,也不管小上官在不在听,继续道:“地缚灵会停留在死去的地方,一直一直地想为什么死的不是该死的人……”

“怨念就如同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越滚越大,你觉得他在等什么?”

小上官努力去思考,缓慢地道:“杀人?”

元衍这才看向他,伸手弹弹他的额头:“你有想要杀人吗?”

小上官摇摇头。他虽然脑子糊涂,但其实大多时候都是自缚,并未有什么杀人的念头。

“所以啊,你就算是地缚灵也是一个很无害的地缚灵,很招人喜欢的。”

“再说……”

元衍话锋一转:“你就算是鬼物,也比凡人强大,强者又何必害怕被放弃?”

小上官想了又想:“我也是这般想的,我如今这般,对于双亲也是负担,他们放弃我也是我所希望的,就算是你……”

“嗯?”

小上官笑了笑:“没什么。”

他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血泪被擦掉,染在白帕子上像一丛丛红花,被他捏在手里攥紧、发皱:“我是……地缚灵,哥哥不害怕?”

元衍道:“这有什么好怕的?”

小上官笑容渐渐淡去。他五官生得好,皮肤惨白,没什么表情时便显得沉寂,如一株雪地红梅,长发如墨扎成马尾,静静垂在身后,紫色的衣服总衬得他有股森森的鬼气,总觉得红衣更适合他。

元衍脑海中闪过沉默寡言的红衣,立于简陋客栈中,总显得格格不入,即使性子寡淡,仍旧是让人忽略不掉的存在。

“从这里看,远山云岚总是变化的,还能瞧见枝叶被风吹得颤动的样子……”小上官也不知在想什么,淡淡道,“我知道这些的,可总是没坐过来过。”

“地缚灵,原来腾在空中……胡思乱想就是地缚灵……”

元衍:“……你下不来吗?”

小上官道:“下不来,我下来就难受。小时候读书,娘亲总是告诉我,不要看书看久了就看看树看看天……”

上官夫人说得很对。小上官眼睛累了,就会看天看树,看了要不一会儿,什么烦恼都忘掉了。

可是地缚灵不敢看窗外的一角天空。

“看天看树……想不起来看了。”

就算是目光瞥到,他也会埋首于怨气中,他走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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