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漓，”纪瑶深吸一口气，离开祁汜的身侧，朝着绯漓走过去，她见到绯漓眼底闪烁的光泽恍然间于心不忍。“你既然都已看到，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同你澄清数次，我并非你的娘子，是你执迷不悟。”
“今后尘归尘，土归土，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我们不再有瓜葛了。”
她低下头去时，瞥到绯漓苍白的唇色轻微蠕动，湛蓝瞳色显得憔悴清冷，萧瑟到楚楚可怜，他轻轻的自语道：“可你分明是她。”
他的身体佝偻下去，如衰朽老人，乌睫落寞。
说完这几句话后，纪瑶也变得神魂恍惚，不知所措。
纪瑶的手腕被祁汜拽着，被动趾高气昂地从绯漓身边过去。绯漓伸出的手似有挽留之意，终是无力垂落。
失忆后他的心思单纯，被祁汜这一遭倾情演绎玩弄的晕头转向。
跟随祁汜一路畅通无阻，走了许久。
外面的雨停歇了，天空中却还是化不开的红蓝分界，煌煌天道，无上至尊，终不可干预。
纪瑶扬起面孔，任由微风吹拂过鬓发，一时思绪万千。
这里是隐世，是凡人究其一生最终的归宿，是她来过数次的地方。
那么，她的归宿又该在何方？
有一瞬间，在冥冥之中，有一种错觉，这一生未必如此轻易了结。
“小妹且安心，有我在，便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青年男子温润轮廓消融在烛影之下，变得斑驳模糊不堪。
“哥哥……”纪瑶发出一声轻叹，心底的划痕愈发深刻。
如今你又在哪里？我又在哪里？我们可还有再遇的机会？
一个晃神，她的背部便被碰上了粗粝的树干，祁汜一手撑过她的头顶，压住她发麻的手腕。
纪瑶觉得莫名其妙，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被祁汜凑近的脸愣的不敢出声。
祁汜的瞳眸是暗紫色的，犹如深夜的鬼魅，里面刻着森罗万象的狰狞，如今里面多出了一丝妖冶的艳红色泽，叫她心底有些发懵。
纪瑶咽下口水，想别开头，不去看他。
祁汜却一把掐住她的下巴，逼迫她只能与他对视。
后脑再次撞在树干上，传来一阵剧痛。她的脸被他捧着，整个身体欺压上去，狭隘的空间里，弥漫起奢靡气息。
祁汜并未出声，纪瑶便也不知他是何用意。他们的视线黏在一起，只觉得祁汜的眼睛冷冽而肃杀，纪瑶莫名地倒吸一口凉气，猜不透他到底意欲何为。
“疯子！”纪瑶偷偷骂着，愈发坚定了一定要找个机会逃离他身边的想法。
身后的林梢动了，绯漓一袭白衣站在阴影处，不知看了他们多久。
他终究还是跟来了。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有人跟着。那么刚才那一番动作，都是故意做给绯漓看的！那他的目的是……单纯为了挑衅？纪瑶不相信祁汜这般幼稚，他一定别有用心。
“瑶瑶，跟我走吧。”绯漓朝着纪瑶伸出手，碎冰眸子只看着纪瑶，无视了祁汜。“我不在意你和他的关系，只要是你就可以。”
“……我只要你。”
他看到纪瑶和绯漓在一起时，心底涌上浓烈的嫉妒心情，就好像脑袋变得一片空白般，浑然一震。
他涩涩一笑，“明明，我和你才最是般配，不是么？”
纪瑶不愿相信此刻绯漓的话语，他神志不清，等到清醒之后根本不会记得许下的海誓山盟。只是如今他的模样，又实在是卑微可怜。
“我们已经没有可能了。”纪瑶还是狠心拒绝了他。
此刻不说清楚，只怕后患无穷。
她不想在绯漓与他的阿苑之间纠缠，两个人的爱情，关她什么事？
她再也，不想当个替代品了。
“可我喜欢你，瑶瑶，我喜欢你。”绯漓目光认真，一字一句道，“瑶瑶。你是漓天底下最喜欢的人。”
“我不喜欢你。我有喜欢的人了。”纪瑶冷声道。
“……谁？”绯漓一愣，这才看向神情戏谑的祁汜，琅琅声线都颤抖着：“他，他吗？他算什么东西……也配入你的眼？”
“瑶瑶，他哪点都不及我。”
绯漓虽是处于弱势地位，却过分的自信。这份自信，让纪瑶都自愧不如。
尽管她明知道祁汜对她没有半分私情，哪怕与她有过鱼水之欢。但若是能借祁汜让绯漓死心，摆脱绯漓的纠缠，倒也未尝不可。
她如今一看到绯漓，腕口的伤痕便是开始蠢蠢欲动。
“瑶瑶，既然你喜欢他，那我就杀了他好了。”绯漓蓦然下了某种决定，身上气势陡然一变，地面上方寸处结起了冰晶莲花，天气愈发的寒凉。
他不是忘了法术怎么用的吗？纪瑶警觉起来。难道一开始又是装的！
听闻此言，祁汜微抬眼眸，露出一丝讥讽笑意。“白痴。”
困于感情的都是傻子，绯漓格外在意纪瑶的一举一动，又是嫉妒又是憎恨，原本如雪的白衣也变得世俗凡尘了，偏还不自知。
他心甘情愿地沦陷。
祁汜随手取下银色发簪，在手里旋转着把玩，斜靠在树边的姿态慵懒闲散，偏又毫无弱点，无懈可击。
实在危险。
纪瑶凭借直觉，想到她该离这两个疯子傻子远些，以免被误伤。
她稍微一后退，绯漓便隔空套住她的腰，企图把她从祁汜那里夺过去。
纪瑶蓦然回首：“哈？”你们俩不是要打起来的吗？管她做甚。
“傻瓜才和他打。我们走。”绯漓倒是机灵，逮着机会抱着纪瑶就跑。
此刻他也不似方才那般柔弱了，飒沓如流星，溜得比风还快，青丝扑打在风里，把人都看愣了。
“还真没想到，绯漓这副模样看着人畜无害的，藏着满肚子坏水。”纪瑶有些哭笑不得。
尽管落在祁汜与绯漓手里，无论是谁，于她而言，并没有本质区别。
不过，绯漓若是清醒过来，可是要她的命啊。
祁汜看样子是随时都想弄死她。
这群人还真是缠着她不放了，跟冤魂缠身似的。纪瑶感到烦的很。
绯漓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甩开了祁汜，二人在荒郊野岭停下，稍作喘息。
纪瑶甩开绯漓的搀扶，没打算给他好脸色。“你难道整天都没有自己的事情做吗？”
“瑶瑶。”绯漓低声辩解道：“瑶瑶就是漓唯一要守护的东西。漓是真心的……”
“真心？你的真心能值几个钱？”纪瑶反唇相讥，抬起手臂，露出明晃晃的伤痕，自嘲道：“看吧，这就是你的所谓真心。”
“瑶瑶……在说什么？漓听不懂。”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他捂着头，眉心蹙成一团，像在回忆极其痛苦的事情。
睁开眼睛，里面一片茫然和无辜。
“如果我没猜错，你是个神吧。神不都是慈悲的吗？你不去心怀天下，不去睁眼看这个人间，老盯着我干什么？”纪瑶不耐烦道。
绯漓低着头，默不作声，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其实刚才那些也是纪瑶的气头上话，她如今已经下定决心，绝不会再对绯漓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软了，因此见他垂头丧气的，也是无动于衷。
一时之间，心底还是有些唏嘘。
那曾存留在记忆里仙气卓然的白衣公子，举手投足间皆是翻云覆雨的绯漓，与眼前这个失去记忆的神，压根就是两个人。
他并非她曾心生孺慕的幻境中人。
“绯漓，你心系的不是我，是天下。”最后叮嘱一句，纪瑶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看这个满目疮痍的人世吧。”
她也就只敢欺负这般的绯漓了。
“瑶瑶，我爱你。”绯漓缓缓抬眸，依然执迷不悟，他企图抓纪瑶的衣角，小心翼翼的，却还是被纪瑶躲开了。
她不想和他再产生瓜葛。
这话惹得纪瑶都无奈扶额。苦口婆心说了半天，他真真是天下第一痴情。
然而她清楚知道，绯漓最是无情，他的话一个字都轻信不得。
“只要是瑶瑶让漓做的，漓会竭尽所能地完成。”绯漓仍然不死心，被纪瑶推开后，单膝落在地上，半跪着哄她道。
她给过他机会，是他没有珍惜。
如今，都不重要了。
“算了，我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以后少来招惹我。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是你的什么人。”纪瑶道。
这话已然十分决绝，落在有心之人耳中亦是十分诛心。
绯漓捂着心脏，表情痛苦而纠结，被伤的不轻。
他神智实际上浑浑噩噩的，并不明白纪瑶为什么突然这么决绝。
“我要回人间。”纪瑶伸出了手，指着他，“是你把我弄到这里的，那你就应该把我从哪儿来的送回哪儿去。”
这世道已经欠下她太多，她还能如此波澜不惊地说话。
“我……送你回去。”绯漓虽是痛苦，依然满足纪瑶的要求。
“如果这样做，瑶瑶会开心的话。”
他分明在自我安慰，愚不可及。
纪瑶悲悯地摇头，看见熟悉的漩涡再度出现，失落多时的眼底终于出现了一丝光泽。
“终于可以回家了吗？”她轻声呢喃着，眼角有泪光闪烁，“彦哥哥，梦姐姐，我回来了。”
只可惜，这世上，再也没有亲人摸着她的头，亲昵地唤她瑶儿了。
最后还是沦落到一个人，撑起一片天的地步。
纪瑶抬脚，走进了漩涡，背影消散在了原地。
白光闪过，原地已经空无一人。
只有绯漓依然停留在原地，一直怅望着纪瑶离开的方向。
不多时，隐世的侍从找到这里。
“公子，主人为您觅得良医，请随属下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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