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黎明的光线,如同冰冷的探针,刺破废弃哨站的寂静,将木屋残骸和依偎其旁的两人身影,从夜幕中剥离出来,染上一层灰败的青色。篝火早已熄灭,只余下一捧冰冷的、带着潮湿木炭气息的灰烬。

阿尔瓦几乎是天光微亮时就醒了,或者说,他根本未曾深眠。他依旧坐在距离木屋废墟和林晚稍远的那棵古松下,背靠着粗糙的树皮,姿势与昨夜别无二致,仿佛一尊被时光遗忘在此地的石雕。只是他那双映着晨光的绿眼睛里,血丝更加明显,眼底的阴影也愈发浓重,昭示着一夜无眠的疲惫与内在的煎熬。

林晚醒来时,第一反应是摸了摸怀中的猎刀。冰冷坚硬的触感带来一丝心安,随即是脚踝处传来的、已经习惯了的钝痛。她挣扎着坐起身,看向阿尔瓦的方向。他显然注意到了她的动静,但目光依旧停留在虚空的某处,没有丝毫转过来的迹象,那层沉默的壁垒,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坚固。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开始收拾他们寥寥无几的行装。那把猎刀被她用撕下的布条仔细缠绕在刀鞘上,然后牢牢系在腰间,紧贴着身体,既能随时取用,又不会过分碍事。那半罐盐则被她小心地包好,放入那个勉强可用的铁皮水壶中,与水一同携带。

当她拿起水壶,准备去附近溪流取水时,一直沉默的阿尔瓦,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他的目光,终于从虚空收回,落在了她腰间那柄突兀的猎刀上。他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绿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仿佛那刀锋的寒光,刺痛了他某种敏感的神经。

林晚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动作顿了顿。她明白,这把代表着力与征服的人类工具,对他而言,是一种不受欢迎的提醒,提醒着他所逃离的那个世界,以及他自身那非人力量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

她没有解释,也没有试图隐藏。只是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然后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向溪流。有些界限,需要他自己去面对和跨越,或者说,去学会共存。

取水回来,她用找到的破陶碗盛了些清水,又撒上一点点盐,递给阿尔瓦。这一次,他没有丝毫迟疑,接过去,沉默地喝了下去。加了盐的水,确实更能补充体力,这是无法否认的现实需求,压倒了他内心那点微妙的排斥。

他们分食了最后一点味道苦涩的野菜嫩茎。食物再次告罄,饥饿的阴影重新笼罩下来,但这一次,林晚心中多了几分底气——因为腰间的这把刀。

收拾停当,他们必须再次上路。阿尔瓦拄着树枝站起身,他的状态比昨天似乎更差了一些,行走时身体的摇晃更加明显,呼吸也带着压抑的喘息。林晚担忧地看着他,但他依旧固执地走在前面,拒绝任何搀扶,只是用那根树枝,死死地支撑着身体的平衡。

他们的路线依旧是沿着山脉边缘,但林晚开始有意识地利用那把猎刀。遇到过于茂密、阻碍前行的藤蔓,她会抽出刀,利落地将其斩断;发现某种看起来坚韧、可能用于制作绳索或加固物品的树皮,她也会尝试剥取。

猎刀在她手中运用的还十分生疏,动作笨拙,效率低下,但每一次成功的切割,都带来一种切实的、掌控自身环境的微小成就感。这不再是依赖阿尔瓦那不可控的感知或力量,而是依靠她自己双手和工具获得的、实实在在的进展。

阿尔瓦始终沉默地走在前面,对于身后传来的切割声,他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表示。但林晚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氛围,在她使用猎刀时,会变得更加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他在忍耐。忍耐着这属于“凡人”的、嘈杂而直接的干预自然的方式。

中午时分,他们在一片相对开阔的林地边缘休息。饥饿感已经变得难以忍受,林晚的胃部一阵阵痉挛,眼前也开始出现细小的黑点。阿尔瓦靠在一棵树干上,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似乎在用全部意志力对抗着身体的虚弱和某种内在的躁动。

林晚知道,不能再等了。她必须尝试获取食物,真正的食物。

她的目光,投向了林间空地。几只灰褐色的野兔,正在不远处警惕地啃食着草根,时不时竖起耳朵,机警地观察着四周。

兔子。蛋白质和脂肪的绝佳来源。

她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手心因为紧张而沁出汗水。她从未猎杀过任何动物,即使在原本的世界,她也远离庖厨,更遑论亲手结束一个生命。但此刻,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道德上的不适。

她深吸一口气,解下腰间的猎刀,紧紧握在手中。冰冷的刀柄让她稍微冷静了一些。她看了一眼依旧闭目靠在树上的阿尔瓦,他似乎对此毫无所觉。

她伏低身体,利用灌木和草丛的掩护,如同一个笨拙的猎手,缓缓地向其中一只离得稍近的野兔靠近。她的动作极其缓慢,生怕惊动了这些敏感的小生灵。

距离在一点点缩短。十米……八米……五米……

野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停止了啃食,耳朵警惕地转动着。

林晚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就是现在!

她猛地从草丛中跃起(这个动作牵动了脚踝,带来一阵刺痛),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猎刀向着那只受惊跳起的野兔掷去!

动作变形,力道不足,准头更是差得离谱。

猎刀带着一道寒光,擦着野兔的背部飞过,“夺”地一声,深深钉入了后面的树干上!刀柄兀自颤抖不休。

那只野兔受此惊吓,后腿猛地一蹬,如同灰色的闪电般,瞬间就消失在了密林深处。其他几只野兔也四散奔逃,空地上一片狼藉,只剩下那柄深深嵌入树干的猎刀,和她因为脱力和失望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失败了。

巨大的沮丧和更深的饥饿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颓然地站在原地,看着那柄钉在树上的刀,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靠在树上的阿尔瓦,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林晚那写满失败与沮丧的脸上,然后,缓缓移向那柄钉在树干上、兀自嗡鸣的猎刀。他的绿眼睛里,没有任何嘲讽,也没有同情,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看透了什么的平静。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几秒钟。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林晚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非常缓慢地、极其吃力地,拄着树枝,站了起来。他走到那棵钉着猎刀的树前,伸出那只苍白、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还在微微颤动的刀柄。

他的动作很稳,没有丝毫犹豫。用力一拔,便将猎刀从树干中取了出来。

冰冷的刀锋,在他手中反射着林间斑驳的阳光。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刀,那锋利的刃口映照出他苍白而平静的脸庞。

那一刻,林晚忽然有一种错觉。仿佛这把代表着力与杀戮的人类工具,在他手中,并未显得格格不入,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和谐?仿佛他天生就该掌握这样的力量,无论是扭曲现实的权能,还是这柄冰冷的凡铁。

阿尔瓦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林间空地,那里已经空无一物。但他的视线,却仿佛穿透了层层林木,锁定了某个正在远处逃窜的、细微的生命气息。

他握着刀,没有做出任何投掷或攻击的姿态,只是那样静静地站着,握着。

周围的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了。风声、鸟鸣声,仿佛都远去。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以阿尔瓦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

林晚的心脏骤然收紧!他又要动用力量了吗?因为她的失败?因为无法忍受的饥饿?

“阿尔瓦!不要!”她失声喊道,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然而,阿尔瓦并没有动用他那非人的力量。

他只是维持着那个握刀静立的姿势,过了大约十几秒,然后,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他周身的能量波动平息下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缓缓地转过身,走向林晚。

他的脚步依旧虚浮,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绿眼睛里,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而笃定的东西。

他走到林晚面前,将手中的猎刀,刀柄朝向了她,递还给她。

“……它,”他沙哑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林晚耳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残酷的清醒,“只是工具。”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看进林晚的灵魂深处。

“……决定它是什么的,”他顿了顿,绿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幽暗的火焰在燃烧,“是使用它的人。”

话音落下,他不再看她,拄着树枝,转身,继续向着既定的方向,缓慢而坚定地走去。留下林晚一个人,站在原地,手中握着那柄冰冷的、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温度的猎刀,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是在告诉她,工具本身并无善恶,力量的本质也无分对错。关键在于掌控它的意志。

他拒绝了用最直接的方式(无论是他的力量,还是她的猎刀)去强行获取,而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向她展示,或者说,提醒她(或许也是在提醒他自己)——即使在最原始的生存**面前,那条区分“生存”与“掠夺”、“使用”与“滥用”的边界,依然存在。

这条边界,看不见,摸不着,却比任何高墙铁网,都更加森严,更加难以逾越。

林晚低头,看着手中的猎刀,又抬头,看着阿尔瓦那在林木间逐渐远去的、倔强而孤寂的背影。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忽然明白,他们之间的隔阂,不仅仅源于过往的创伤和不同的认知,更源于对“力量”与“边界”的理解。

而她手中的这把刀,以及阿尔瓦体内那神明般的力量,都只是摆在他們面前,需要他们用各自的意志,去回答的、同样沉重而危险的考题。

她握紧了刀柄,感受着那冰冷的、坚实的触感,然后,迈开脚步,跟上了前方那个,始终行走在边界之上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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