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万鬼生辰
***
阿瑾近来总睡不好。
那个可怕的男人已经好久没有传召过她了，阿瑾待在夜家专门为她准备的厢房里，半只脚都没踏出去过。夜家掌事的奴才知晓阿瑾的身份，一日三次送来餐食，还差了个手脚麻利的丫鬟小翠过来伺候，阿瑾每日除了吃就是睡，不过半月脸就圆润了一些，阿瑾自己倒没什么感觉，小翠却总感叹说觉得阿瑾更美了。
闲着无聊时阿瑾就会翻看男人的藏品。男人有许多藏品，立幅的《秋山问道图》是凡界画圣的真迹，梧桐木制成的古琴名为“惊玉”，传闻中巫族圣女曾于月夜用此琴弹奏《幽兰操》，琴声竟引得百鸟绕梁，三日不绝；还有许许多多的香炉，玉樽，字画和古籍孤本，男人大费周章将这些宝贝搜罗过来，一股脑塞进阿瑾的厢房里，得意洋洋地炫耀时的神情就像个孩子，一瞬间差点让阿瑾产生不危险的错觉。
除了做某些隐秘的事情之外，其实男人还是对阿瑾挺好的。以前待在叔叔婶婶家里，阿瑾要做各种各样的杂活，还时不时地受到辱骂，身份比最卑贱的奴役还不如。被卖到了醉仙居，阿瑾的日子更是过得苦不堪言，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做早课，学着怎么伺候男人，还要学琴，学唱歌，若是不服从管教，就要被关进小房间里，一整天不给喝水不给吃饭。
可男人不会这样对阿瑾，他把醉仙居买下来，让阿瑾自己管事，还给她配了马车，丫鬟和随从，让她可以体面地出行。他赐予阿瑾绫罗绸缎，玉盘珍馐，还有满屋子的奇珍异宝。自从跟了男人，阿瑾从醉仙居最低等的丫头，摇身一变成了这燕都最风光的女人。
阿瑾有时想也许这样就好，她本就是当丫鬟、妓.女或是宠物的命，比起再回到从前暗无天日的生活，阿瑾宁愿永生永世做一只笼中雀。
“小姐。”小翠从偏房里跑出来，“水烧好了，快去沐浴吧。”
阿瑾应了一声，抬头望向窗外，夜色深沉，看来今晚男人又不会过来了。
“小翠，时候不早，你先去睡吧。”
“小姐，不用我留在这里伺候么？”
阿瑾摇了摇头，小翠顿时面露喜意，擦掉手上的水渍就跑了出去。阿瑾又坐了一会儿，起身走到偏房里去沐浴。
浴室里雾气氤氲，阿瑾褪去衣裙，整个人沉入滚烫的水中，热度像连绵的细针刺入每一寸肌肤，阿瑾舒适地叹了口气。
这段时日阿瑾许久没见过那个男人，平生头一回明白安稳度日的滋味。如果一直这样就好了，阿瑾默默地想，只要那个男人不在，她好歹能睡几天好觉，做几夜好梦，她这一生都是动荡的，不过贪恋这片刻的安宁。
侧门吱呀一声开了，阿瑾沉浸在思绪中，还以为是小翠去而复返，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身上顿时凉了下来。
她不敢犹疑，猛地从水中站起来，手忙脚乱地跨出浴盆跪在地上:“阿瑾见过公子。”
男人好长时间没有说话，阿瑾也不敢动，只是觉得膝盖磕在冰凉的地砖上生疼。她来不及擦干身子，许多水珠像细雨一般顺着光滑的肌肤往下淌，那场景在男人眼中实在是艳丽至极。
“起来吧。”
阿瑾松了口气，还来不及抬头，就被男人捏着腰抱回浴盆。她双眼失神地望着头顶，不自觉流下两行清泪。
在浴室里折腾到夜半男人方才尽兴。阿瑾只穿着亵衣，双手抱住肩膀，随男人走进卧房。
她知道今夜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
男人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见好就收呢？阿瑾跪在床边的时候心里想。是男人将阿瑾从那座可怕的青.楼里救出来，不用伺候别的男人，阿瑾应该懂得感恩，所以她从未希求男人能放过她，只不过实在太疼了，她希望男人可以偶尔让她休息一下，就算是喝口水也好。
“阿瑾，你知道我是谁吗？”身后传来男人嘶哑的声音。
阿瑾心中一悸，说了一个男人会喜欢的答案:“公子是夜家三郎啊。”
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声短促而又沙哑。他忽然失了所有兴致，伸手将阿瑾的衣服整理好，还侧过头温柔地亲了一下她的面颊。阿瑾感觉到心里有一点极细微的东西泛了上来，像从深潭底处冒起的一个极小、极轻的气泡。
“跟我来。”男人牵起阿瑾的手，领着她往外走。
夜已深了，在宅院里走，一点声音也听不见。阿瑾隐约觉得怪异，却又说不清怪异在哪。她看见廊下的灯笼亮着，透出一股病态的昏黄，而在那些灯光找不到的地方，黑暗浓稠得化不开。阿瑾忽然听见一点奇特的声音，类似于藤蔓落在地面上摇摆的“沙沙”声，又像是指甲摩擦砂纸“喀喇喀喇”的声音，不——那应该是一条巨蟒!沙沙声是它的长尾扫过地面，而喀喇声则是它在磨牙。阿瑾意识到这一点，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公子、公子……”她停下来，哆嗦着去拉男人的衣袖。
“嗯？”夜士宁侧头看她一眼，笑容柔和却又不真实，“怎么了？”
“有、有什么东西……”阿瑾吓得脸色发白，上牙磕碰着下牙，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别害怕，”夜士宁索性将她抱了起来，大步往前走，“那只是长老的眼线，不会伤害你的。”
阿瑾第二次听见男人提起长老，却不知道那个长老的真实身份。神族中是没有长老的，只有天帝，神官，上仙和神尊，阿瑾怀疑自己听错了，却不敢多问。她只能害怕地缩进男人的怀抱里，听见那滑腻沉重的窸窣声贴着地面移动，似乎越来越近了。
男人抱着阿瑾走了许久，忽然在一个房间门口停了下来。
阿瑾认出来，这是夜家的禁地，她第一天被男人领进来，男人就叮嘱过这里绝对不允许进去。阿瑾也在夜家住了些日子了，却从来不敢靠近这里，她也曾因为好奇问过小翠这是什么地方，小翠一听就露出满脸惊恐的表情，问什么也不肯说。
男人把阿瑾放下来，示意阿瑾上前。阿瑾却瑟缩着，不肯去推门，可没想到木门却在这时自发地打开了。
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阿瑾又听见了蟒蛇滑行的声音，愈发害怕了，男人却强硬地拽住她的手腕走进去。
屋子里骤然亮堂起来，阿瑾一惊，环顾四周却找不到光源。这里没点灯，那更像是一种冷白色的自然光，有着近似于水银一般的质感。阿瑾忽然发现自己看不清东西，眼中只有迷离的月色。她还被男人牵着手，手指不自觉动了下，想要挣脱出来，男人却低笑一声，屈指扣住了她窜逃的指尖。
“阿瑾，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阿瑾眨了眨眼，好不容易适应了屋子里过于强盛的光芒，下一瞬她猛地僵在了原地。
她看见了满屋子的人，夜老爷，夜夫人，夜家的大公子和二公子，还有数不清的管事和奴仆，他们一点反应也没有，像是僵硬的人俑般整齐排列，直挺挺地站着，可又是那么真实，阿瑾甚至能看见他们脸上的毛孔和发间的白屑。
阿瑾快不能呼吸了，她的视线扫过一旁，顿时惊呼出声:“小翠!”
“听说她这几日伺候你伺候得不错，也算有功一件，”男人站在她身后，沉沉的呼吸落在耳畔，“放心，和其他人比起来，她没受多少苦。”
阿瑾感觉到男人兴奋的情绪，面对着挤满房间的夜家人，她一动也不敢动，任由男人扯开她的罗裙，“他们……怎么了？”
“死了，”男人声音痴狂，“但将迎来重生!”
一股强烈的恐惧袭来，阿瑾浑身僵硬，几近麻木地迎合着男人。在这间站满死人的屋子里，所有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阿瑾听见男人的喘.息，也听见自己控制不住的呜咽。
他们会进行到哪一步？男人会不会在尽兴之后也把她杀了，变成和这些人一样？阿瑾不自觉发起抖来。
“我不会杀你的，阿瑾。”似是感受到她的恐惧，男人张开五指掐住她的后颈，低声笑着，“因为你是我的女人!”
“血渊鬼众，玄夜无光!”他忽然高喊出一个诡异的口号。
霎时间蓝光大亮，来自于那些死人的眼睛。如此纯净的幽蓝色的眼睛，阿瑾知道男人也有。眼前的死人们好似都活了过来，像是许许多多张脸齐齐从死人的皮肤上冒了出来。哭泣的脸，却在狂笑；慈祥的脸，却又暗藏怨毒；生气的脸，却迷茫哀伤。阿瑾知道这些夜家人没有如男人所说的那样重新活过来。死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九幽诸部，听吾号令!”男人大吼出声。
昏迷前的最后一刻阿瑾又听见了蛇的声音，但她已经没那么害怕了。她想原来你真的是鬼啊，被世人遗忘的鬼。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