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行默然,她淡淡的看着“易隐”,轻笑一声,说不上来的讽刺:“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啊,赤元殿下。”
她称“殿下”,而非冥帝。这个久远的称呼令赤元愣了愣,遥远的过往像是一瞬间被风带过,说不上来的遗憾。
她似叹似悲,又像是极致的绝望,但在抬眼的一瞬间,便尽数收敛,那复杂的情绪顿时半分不剩,只剩下一片荒凉,就如她这个人的气息般。
“易隐或许真的是一个很美好的仙君呢!能让你如此着迷甚至不顾一切,也是,能被不系舟选中的人,品行自然端正。”
离行的声音很是缓慢,像是从远古道来。
她越是冷静,眼中的恨意就越发的明显:“赤元,你也是可悲。”
赤元对于她的讽刺没有半分愤怒,只是那愧疚翻涌到极致,占满了她的思绪。
“可惜,易隐早已灰飞烟灭,不入轮回。”
离行说罢,歪头将目光投向罪魁祸首,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赤元浑身一震,似是不敢置信。
她不信易隐当真离去,当真灰飞烟灭,当真是离行所说的结局。
怎么会……怎么可以……
易隐……
易隐仙尊,天生仙族,九重殿一剑山海颠倒,不系舟剑主,苍生道现世第一人。她心怀天下,大爱苍生;她温和潇洒,不拘小节。
那被风一同卷过的往事,那存在于史书中的美名,一同碎了。
终是,苍生哪顾不系舟,一卷万载执念消。
这样的结局配不上她,可惜这世道太乱,早已不是她能够勘破的。
不系舟不能无拘无束,因为早就被安排在固定的框架内。
行此道,便坚守此心;为众生,便尽其所能。
这便是易隐所想的,如此简单。
“你不懂易隐,易隐心怀天下,岂会让无辜之人卷入这场因果,岂会让无辜之人的性命换自己生还。”
“赤元,你不懂易隐,更不懂她的道。”
离行平淡的说。
“先师迎华为追求‘道’而陨落,或许……她们追求的是一件东西……”
离行的思绪飘远,眼底一阵复杂的情感,似悲似憾似惋惜。
她们想要这天下苍生安,就是这么简单——纵使失去修为与性命,也不弃此道。
“此道于你,不弃。”
迎华的声音再次响起,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水潭,可却激起无数涟漪。
不弃……
不弃……
这是何时说的?
离行竟然想不起来了,她甚至忘记了这句话的“道”。
那道身影,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最终汇成一个点,一条线。
是因果。
赤元后退一步,满脸痛苦,不仅是对易隐,更多的是后悔。
后悔什么呢?太多太多。
“来此一遭已是不易,看这山河草木更是太难。”
易隐的声音是温和的,像是煦和的光。
“不系舟不该选我的,我无法继承它的意志——我有我的道。”
“这苍生,这世界,就是我所行之道。”
“我不需要别人去理解它,或者是理解我。因为总有我这样的人,去为了它而努力、奋斗。纵使只是杯水车薪,无济无事。”
“我们是蝼蚁,是蚍蜉。但要是什么都不做,岂不是太过于可悲。”
“世道让强者主宰一切,那我就去成为强者,让他们看看我的道。”
说到这,她站了起来,身后的光芒令她更加坚定。
“此道于我,不弃。”
“生就是光芒万丈,我就让这光照亮世界,照亮每一处黑暗,让他们都能从黑暗中脱离。”
“我知道这是虚妄,是不可能,但我依旧要为了它,去走一条不归路。”
“因此,纵使我身死,以身殉道,也是值得的。”
那一束光匆匆入眼,又匆匆离去,赤元抓不住。
易隐的最后一缕魂魄化作光点,化作温暖的光,照亮了世界,这永夜的界域,得到了、等来了那束光,而易隐就成为了这束光,她与天地同在,与大道同在。
赤元的眼眸黯淡了,她心痛的说不出话。
爱恨交织,忘了理智。
神君相收回了手。方才易隐最后一缕魂魄,或者说是她的执念,那是她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东西,是她帮忙放出从而传达给赤元的。
她本身也是此道中人,对易隐难免产生几分恻隐之情,因而用了本源之力助她回归天地,只待有那么一日可以再塑魂魄与肉身。
易隐原本的结局是灰飞烟灭,不入轮回,神君相这么做就是触犯天道法则。
她眼眸沉了沉,叹了口气,无妨,事后她亲自前去请罪。
神君相原本是想直接干涉这场因果,但到此,她却又改变了计划。
并非是因果的代价难以承受,而是因为……
时间啊……
不系舟悲鸣,在光芒中挣脱束缚,猛地爆发出璀璨的光,随后瞬间黯淡——不系舟剑,自行封印。
所谓剑在人在,不系舟剑乃是真合末期的法器,也是当世足以睥睨众生的灵器,渴望得到它传承的人无数,其中不乏有当世大能,它却选择了易隐。
或者说自它出世百万年以来,它只选了易隐,且易隐并不是最合适的宿主。
此剑有灵,且眼光极高,人亡封剑再不开启都有可能。
但它却在一开始并没有封剑,这是为何?
只有一个可能,易隐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自愿解了与不系舟的契约。
不系舟自封同样也只有一个可能,它只认易隐一个宿主,若来日有人能够唤醒它,那也只能是来日了。
那一日只能说明,此人不仅比易隐优秀,且心性也是旁人望尘莫及的存在,甚至所行之道也极其适合传承。
而罪魁祸首却还嫌事不够大,用着易隐的脸露出一个易隐从不会露出的神情。
得意洋洋,像是一个胜利者般。然而下一瞬她又像是觉得遗憾,摇摇头叹了口气。
“道不同,不相为谋”,可惜了……
可惜,阻碍我的人,杀无赦。
她低垂着眼,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不能成为朋友,就是敌人;不能为我所用,就是祸患。
赤元伸手间,光影挪动,冥界万物为她臣服,海域为她波涛汹涌,阴阳生死因她变得无比模糊。暗红的光与黑暗交织,自她手中蔓延,她猛地握紧拳头,声音沉沉:“枯红尘!”
那光影终于定格,力量聚在一起,形成一把长剑,剑身黝黑,一道血红色的纹路贯穿其上下,在它显形的一刹,冥界的时间似乎静止一瞬,随后狂风不止,万鬼哭,无尽的怨念从深渊中挣脱束缚,空间扭曲到破裂,大地为之颤抖,苍穹上那乌云发出诡异的红光,令人毛骨悚然。枯红尘出,天地悲,山海变。
赤元抓住它,剑指一方,那达到法则规定极限的境界威压瞬间扑面而来,万物为之色变。
她面色阴郁,像是狂风暴雨,她眼神悲伤,如是生死之界。
被她剑指的那人神色不变,很是冷静。
她脚尖轻点海面,刹那间寒气降临,一瞬万里冰封,天上飘起了雪花。
那人面貌转瞬变换,白色斗篷在一刹那间笼罩了她,看不清脸,她气质温雅,平淡到极致,她勾勾唇角,道:“赤元,我期待与你的交手。”
她的声音非常轻柔,但却让人心头一颤,属于仙尊巅峰期的威压与赤元不相上下,形成了一道诡异的气流,它们互相抵触,却在某一瞬间交融。
赤元眉头紧锁,几万年前此人怕是就已经达到了仙尊巅峰,如今怕是更高。
她微微眯眼,但,她也不弱。
冥界是她的主场,脚下这片海域,是阴阳界域海,是世间怨念的汇集,是无尽虚妄的盘踞地,那股阴暗的力量,是世人所说的“恶”的源头。
枯红尘,一叶枯,万物死。
那人伸出手,右手作诀,并没有发出声音,耳旁只剩风声鹤唳。
四仙洲的一角,那埋于大地之下的法器陈旧不已,灰尘裹着剑身,而在一瞬间绽放出一阵柔和的光,灰尘不见踪影,光明与黑暗交织,正如剑主。
一刹那,它穿透空间,它破开大荒,卷着一场大梦,带着无数怨念与善意,就这般…就这般,直坠而下,降临!
剑身细长,剑柄上刻着一簇菖蒲花,剑身上的古纹玄秘,像是一道道封印,而在那层层古纹之下,篆刻着“奂天”二字。
斗篷之下,那人眼中闪烁的光,她接过长剑,持剑开阵。
紫色的光芒也不知是盖过黑暗,但见那灿烂无比的光束,莫名升起几分悲伤。
离行呢?离行盯着那把剑,笑出了声,她捂着嘴,似是憋笑,然后仰头望天,那死水一般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情感,就连她这个人一般。
蓦然,眼前闪过一道剑影,她轻飘飘的躲过,随即冷笑一声,一打二,也是胆大。
离行自然知晓那人的身份,甚至合作过不少次——就算是她间接导致了这一切。
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谁会跟利益过不去呢?就如现在,她们之间没有了利益纠葛,对方一样是照打不误。
离行的修为也有仙尊巅峰,她是后天仙族,就算有水属性的灵根,前期修炼也不算快,毕竟修炼不能只靠天赋。天赋、运道、悟性、资源,缺一不可。她拥有好的天赋,却得不到好的资源,那时没有强大的师父,也没有过于优秀的运道,修炼一途全靠自己摸索,踩坑只能咬牙重来,因此只是个无名小辈。但一入先天境,或者说是拜师后,她的优势才逐渐暴露了出来,境界突破如吃饭喝水,除了入仙君境界和晋升仙尊的时候遇到了瓶颈,其余一切顺利。
就算那人再强,同时遇到两个仙尊巅峰,怕也是不好应对。
离行不会主动偷袭赤元,也不会主动去帮她,但要是那人对她下手,那就不太好说了。
她没有召来法器。
离行没有本命法器,也没有刻意去寻找强大的神兵,一把佩剑从踏入仙途一直跟着她,但自从她登上巅峰后也就不怎么出鞘了。
不知为何,她脑海中竟然冒出一个陌生但又熟悉至极的名字——日月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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