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没人会说这是一条不好的谏言。
更何况是季珩所处的这样一个行业当中，PVC板材切割的痕迹、胶漆的处理、上色抛光的精细，尽管大多数人对展出道具的背后一无所知，却也默认了它需要的付出。
“季老师，编号290019的买家打电话来要加钱。”经纪人邵叶在季珩午休的时候联系了她，“你什么时候说要停单啦？”
季珩后知后觉自己前些天升起的念头被人传了出去。
“你真要停单？！”邵叶很震惊，“你没有和我商量过这件事。”
季珩动动嘴唇，手指拨弄工作台上的刻刀，没有说话。
“你怎么会想要停单，钱赚够了？”邵叶的情绪抑制不住地激动，这么大的事季珩从来没有和她说过，往常也未曾透露半点。
季珩心里压着事，语气蔫蔫：“累了。”
邵叶因为季珩的话炸开。
“你在工作室？我马上来找你，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你是赚够钱了，这两年接的单子也少了，但是怎么说停就停呢？我刚和一剧组确认好，你这样我还怎么和别人谈。”
“接吧……什么剧组？”
“《月之暗面》。”
“悬疑还是惊悚？”
“校园。见了鬼的校园！你绝对想不到这部剧，我有预感，它会爆。你也会爆！”
“我怎么就会爆？”
“我的祖宗，”邵叶的嘴皮子好像要在电话那头飞起来，“你怎么想不到！你以个人工作室加入道具组，只要电影爆了，你不也跟着涨身价？！”
“校园剧还用得上我？”
“也许看上你的细节了吧。不论如何，既然你说接了，我就给你应下，你可不准说不去了。”
“我是真的打算停单。剧组的这次说不定是最后一单，我们当时签的合同时间也差不多了，停单的消息是我前两天放出去的，如今你知道了也好，之后的安排我们可以再商量。”季珩口不停地将话引向源头。
“你真的要停单，我阻止不了。这五年你的名气越来越大，损失都在你自己，我带你，只是当初一时兴起，有这么一个好结果，我也乐意。”
“对赌协议，算我赢吧？”季珩回了一句玩笑。
“祖宗，你要是没赢，我能签下你？真不知道你当时哪里来的勇气，莽莽撞撞。”邵叶似乎叹了一口气，“我去接你，一起吃顿饭？”
“我在工作室。说回来，290019怎么突然要加钱，你知道我不接急单。”
季珩漫不经心地勾着刻刀，银白刀刃划过，衬得纤细的手指愈发白净，显得上面的伤口愈发刺眼。
方才走了下神，刀划了手心一道，索性这把刀用了许久，没有最初的锋利，她的力道也不重，这会手里不再冒血，只有浅浅的血痕凝固，好似预兆着停摆的路。
“还不是听说你要停单，生怕你付违约金不做，说什么都要把你的东西拿到手。”
“我做的道具，没有那么好。”季珩扫过阳台上晾晒的模型，“线条粗糙，上色不均，颗粒不齐，市场上强过我的道具师多得是，怎么《月之暗面》会看上我？”
“请你不要把每件道具的特点当作你一个人的缺点总和来说，”邵叶的语气稍正，“五年了，还是改不掉你的坏毛病。我敢说，《月之暗面》用你，就是因为你的龟毛。”
“我的龟毛已经这么出名了吗？”
“祖宗，不就是因为龟毛，你的道具才做得那么好嘛！”季珩仿佛看到邵叶在电话那头翻了个白眼，“等着吧，二十分钟，我的车就到。”
“帮我取个快递，新买的颜料，用来试验的，取件码稍后发你。”
“我这经纪人兼助理怎么就一当当五年呢？”
季珩是个做cos道具出名的道具师，小到首饰面具小部件，大到武器铠甲机甲，她都做过。24岁那年和邵叶不打不相识，赢了份对赌协议后，通过邵叶接触到更多剧组的道具单子。
她这个人一方面待人冷淡，对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吝啬得很，另一方面情绪时常变幻莫测，张狂起来连自己都嘲讽，吹毛求疵的时候十头牛都拉不回。饶是五年里和她接触颇多，自诩人精的邵叶，也不敢说自己可以猜透这个女人的性格。
半小时的时间足够邵叶停好车取好快递。
工作室的地址在偏郊区的地方，季珩的住处离这里只有五分钟电动车的距离，这么多年来她连驾照都没考，即使赚了足够多的钱，仍旧是一辆电瓶车在一亩三分地里打转。
邵叶看着季珩整理好阳台上摆放的原料胚子，确定这两天一直是大晴天后，在玄关挂着的日程本上打了个勾。
“真不知道你的未来对象会是什么样的人，你太J了。”邵叶跟在季珩身后下楼，季珩还要去地下车库看下电动车的状态。
“不谈。”
“你说不谈就不谈？不过认识五年都没见你谈过，难道你是母单？”
“不是。”
“那就是你空窗了五年。”
检查完电动车的季珩看邵叶：“你之前追的妹妹追到了吗，34岁的姐？”
邵叶嘿了一声，甩着包在前面带路：“你没对象一定是因为你这张嘴。”
坐进车里，季珩问道：“晚上吃什么？”
“季老师是真不关心自己的前途。”
“我关心我的后路。”季珩掏出手机，“吃饱了才有后路。”
“城东的砂锅粥，知道你健身，海鲜砂锅粥。”
手上动作一顿，季珩狐疑地抬头：“城西到城东的距离可不近，你今天还打算做什么？”
“季老师嘴真直。”
“谢谢，我人是弯的就行。”
被季珩明净的眼睛盯着，邵叶在后视镜里也撑不住：“妹妹喜欢吃砂锅粥，我去探探店。”
“出息。”季珩继续低头操作手机，“给你留了晚饭时间，我们可以谈谈之后的安排。”
“你都要停单了，我们还有什么安排？”邵叶作出一副气笑的模样。
“290019估计两天就能做好，你可以看看这个钱加还是不加。”季珩面不改色。
“当然加，谁不要这钱谁是狗！”车子驶出小区。
“你真的要停单啊，退圈？”
季珩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信天游，没有马上回答邵叶的问题。
“你不会是没想好吧，临时做的决定？太突然了，这要是早五年我还会陪你玩，现在可不行。”
车子驶过天桥，夕阳下的建筑并没有在季珩脸上留下阴影，而是一次又一次为她镀上金边，宛如临终前的金色闪回，在天使的翅膀下熠熠生辉。
“不是临时决定，是早就想好了的。”想了十多年的决定。
邵叶瞥一眼季珩：“既然这样，我也不劝你，你自己想好就行。”
“《月之暗面》是校园心理剧？”①
“对啊，你搜了？”
“嗯。”
季珩看着剧组最新的动态“欢迎谢鹤舟老师加入剧组”，下面的评论里有人给路人科普，这位新加入剧组的指导老师是归国博士、湛然心理的资深咨询师之一。
长舒一口气，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心情。
“这个剧组宣发做得很早。”
“据说是大制作，原著有点来头，专门请了学界大佬压阵。”邵叶再瞥一眼后座的季珩，看她神色不复平静。
“不是吧祖宗，半小时前你答应我要接的，我和那边都说好了。”
“不愧是大经纪人，动作就是快，”神色变换几许，季珩恢复了往日的面无表情，“难为你还抽出时间和我吃饭。”
邵叶再看她，见她调整了面部表情，知道女人又自己闹情绪，也不理睬：“怎么，情人在剧组不好意思见？”
沉默。
“不是情人。”
呦呵，邵叶挑眉。认识五年了，她头一次听到季珩讲自己的情况，当年在酒吧都没能骗出这人的消息，没想到现在愿意自己说了。
“说说，让我听听是什么人，让我们季老师魂不守舍。”
“故人。”
①《月之暗面》，英国摇滚乐队平克·弗洛伊德的同名专辑《The Dark Side of The Moon》，也是文中校园心理剧的重要线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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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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