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珩一向不喜欢初春，冬天刚过去，温度并未有多少变化，空气依旧又冷又干燥。
况且快要放寒假，她还要费脑筋给自己寻个借口不回家。
【彳亍：我到了。】
【归舟：我在门口。】
下一秒，读书室的大门被打开。午后的阳光顺着门缝射进来，让季珩看不清来者的面孔。
踌躇着开口：“归舟？”
“下午好，彳亍。”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说的应该就是现在，季珩逆着光看那人形黑影走进灯光下。
“嗯。”
深栗色大波浪长发，玫瑰金的眼镜低调，外套是件长大衣，配条深色围巾。季珩的印象里，归舟在读书会的人气颇高，好些人夸赞她希望和她有再一次的讨论。
读书室的暖气开得很足，季珩等女人整理好脱下的围巾和大衣后才继续说话。
“开始吧，归舟老师。”
“这么着急，我以为会先寒暄一下。”女人从镜片后面看季珩，涂着唇膏的嘴角上扬。
坐得近了，季珩便闻到丝丝缕缕的香气从对面飘来，柔软缱绻，让人想一头扎进去从此睡死在里面。
“归舟老师……”捏着书角的手不自觉蜷起，季珩望着归舟的眼，她想起之前选读过的几本书，似乎也是面前人推荐的。
只是她近几年直来直去习惯了，因此说出的话并没有客气到哪里去：“归舟老师想怎么聊？”
“同个读书会，不认识一下未免有些可惜。”
“认识一下，我是谢鹤舟。当然，我更喜欢你叫我归舟，谢朓的诗，‘天际识归舟，云中辨江树’。”
女人伸出手，等待季珩的回复。
香味愈发明朗，季珩心里被拽着的缰绳忽而一松。
“季珩，王行的彳亍。”
季珩说得莫名，谢鹤舟却是奇异地听懂了她的意思。
“就像歌尔德蒙？徘徊的佩上玉。”女人扬眉，仿若胜券在握。
“不，是纳尔齐斯。”季珩神色淡淡，直接打碎女人的判断。①
邵叶没有马上出声，季珩讲到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后就感到懊悔，她怎么就轻易把这些过去同邵叶讲了。
一定是夕阳迷了她的眼，让她产生一切还在过去的错觉。
邵叶尽管有诸多疑惑和吐槽，季珩都没有给她一个答案。那些问题左右不过是——没看出来你还参加过读书会，你对你前任是一见钟情啊，后来怎么分手的？
季珩没有回应，腹诽晚饭必然谈不了多少正事，怕是都要用来八卦。
直到进到店铺，邵叶的嘴仍然没停。她不知道打哪里知道的谢鹤舟的现状，嘴巴叭叭叭地讲个没完。
人家出国读了博士，现在在湛然心理的位置不一般，写书开讲座，俨然是国内心理学界的新星。《月之暗面》能请到谢鹤舟，不知道投资方是哪里的渠道，这部校园心理剧的实力，可见一斑。
“你要是真的进剧组做事，”邵叶提早预定了包间，不大的店铺，前厅没几张桌子，随着走廊进内间才出现一扇扇被隔开的私密小门，二人跟着热情洋溢的老板，“后面的路会好走不少。”
季珩走在后头，手指搓弄手心里的伤疤，在工作室只顾着做日程本上的事情，倒是把受伤抛到了脑后，现下伤口结痂发痒，她得忍着不去动它。
“再说吧。”
季珩表情平淡，她这张冷脸被邵叶说了很多次，如果不是因为职业的特殊不用见客户，季珩在这个充满应酬的社会不遇到贵人是走不了多远。
每每这时瘫着一张脸的季珩总会开口：“手艺活，看得上就买，看不上就滚，罗里吧嗦那么多，除非看上别的东西，那就更没得说。”
邵叶回应：“还好你的店铺宣传不是自己做的。”
季珩眼皮子一撩，手腕一抖，刻刀就被钉在桌板上：“术业有专攻。”
“太实诚，”邵叶摇头，“真不知道这样对你以后是好是坏。”
哪有什么以后。
季珩勾了勾嘴角，想到这里竟然有些激动。但在这之前，她不是很想在这一年和太多人扯上关系，有些事情她需要自己去面对。
只是突然知道了谢鹤舟的消息，让她难免纠结。
可她答应了邵叶，得先把约定完成。
“什么再说，合同我明天做好就发过来，你赶紧签了。虽然说要退圈，但在退圈前，再赚上几笔。”
拐进属于她们的包间前，季珩瞄到了隔壁一间似乎尚在等人的房，坐在侧边的女人赫然是才出现在剧组动态里的那位。
“人呢，季老师？走个路都能走丢吗！”邵叶的声音飘来，虚无缥缈。
“小姐，这边请。” 一不留神掉了队让邵叶走出去老远，连带路的老板都折返回来。
季珩在谢鹤舟听见动静转头前匆忙跟上：“来了。”
落座点好菜，娴熟地烫了碗筷，邵叶双手往桌上一搭：“说吧，你和你的故人。”
季珩看不过去邵叶挤眉弄眼的脸，竖起手写菜单挡在二人中间。
“说什么，没什么好说的。”
“纳尔齐斯，我是歌尔德蒙，你还记得我吗？”邵叶做作的神情令季珩作呕。
“停，停停！”
季珩把菜单放下，皱着眉打断邵叶的表演。
邵叶表情一收：“你们当初是校园恋爱啊，不对吧，我记得你比她小了七岁。”
“我读大学，她是隔壁学校的社团顾问。”
邵叶打量季珩的神情，啧啧两声，分手五年还在惦念，估计这次进组有戏可看，她得找机会探探班。
“我算算，”邵叶开始掐指头，“我们认识的时候你已经毕业了，那就是谈了四五年。怎么分的？”
“当初在酒吧你都没问出来，现在还能让你知道？”季珩嘟囔。
呦呵，邵叶了然。感情五年前在酒吧那晚，季珩和谢鹤舟刚分手，怪不得脾气那么冲，能跟她整一出对赌。眉毛一挑，邵叶等服务员上齐了菜，边涮了海鲜下锅。
“空窗五年都在等她？”
季珩一口白水差点喷出来，她没和邵叶计较她说吃粥结果来了粥底火锅这事，反被邵叶一通扒。
“咳咳。你知道我不会说的，除非你讲你的事儿。这包间隔音好不好都难评，我讲这些被人听去，可不是给别人当猴看。”
“挺注意**，”邵叶嗤笑，“我可不着急，等进了剧组，好戏有的是。”
“不过——”
季珩抬头看拉长语调装模作样的人。
“太专情的人，最容易受伤。”
抿抿唇，季珩的声音低低的：“和平分手，没什么留恋的。”
“最好是喽。”
吃到一半，邵叶见季珩只顾着吃自己面前的清淡菜叶，于心不忍。
“你现在又不谈对象，健身已经够健康的了，连吃饭也要控制？”
“习惯。”季珩见邵叶的青菜在锅里滚完，从里面捞了一碗粥。
邵叶看得龇牙咧嘴：“像个老病号。”
“可不是。”
回应季珩的是一碟盛着牛肉片的蒜蓉香菜醋碟。
“谢了，”季珩挑了一筷子，“290026最快要下个月才能做好，什么时候要进组。”
“你赶得及嘛？可别砸了自己的招牌，剧组那里好说，她们副导有几件大件想让你做精，等看过后再说。”
“散单就到26吧，剧组做完我就停了。”
邵叶啊了一声，直到这时候她才真正意识到停单不是眼前人的玩笑话，或是临时的决定。
她的神色变得小心翼翼，瞅着一口菜叶一口粥的人，语气藏着点自己都不知道的惶恐。
“之后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
季珩低着头，注视着油碟里染上淡黄色的肉片，这家粥底火锅用的是黄醋，不是黑色的陈醋。她没什么打算，整理整理这段时间的心情，四处逛逛，可能回去看看家里人，也可能哪里都不去，就宅在这个藏了五年的城市。
“叩叩。”包间的门被敲响。
“嗯？我们菜上齐了吧。”邵叶转头，“请进。”
深色木门向里打开，五年未见的女人就站在门口。
“季珩。”
①此处人名来自黑塞作品《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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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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