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的时候,谢鹤舟经常和季珩见面。两人或是约在操场,或是约在咖啡店,但待得最多的,要数图书馆的读书室。
她们自读书会相识,做得最多的自然是头碰头地讨论她们看过、听过的书籍和影视作品。
“你对我的第一印象听起来不太好啊?”女人翘着腿,手指捏着小叉子仔细挑选着盘里的茶点。
她们时常坐在茶馆或是咖啡店的角落,有时候一聊就是四五个小时。
“有点端。”
季珩翻过一页书,见是新的章节,便把书签插上,然后合上书。
这是要开始正视这个话题的动作。
谢鹤舟同样放下腿,抿一口茶,看向季珩。
“你知道的,我记不住太多,要不要你自己想一下当时说了什么?”
季珩沉思后皱眉,她真的记不住那些事情,但是谢鹤舟的记忆力很好:“是《浓雾号角》。”①
“那次科幻短篇分享的圆桌讨论啊,我以为是线下的时候呢。”女人笑,“我想起来了,当时的你。”
“现在在说你。”季珩提醒女人。
“我是几年前在睡前时候看的《浓雾号角》,伴着窗外倾倒的大雨,我听到沉睡了一百万年的巨兽在深渊里哭泣。”
“这是一个孤独的故事。适合在出海时阅读,会让人想起生命的短促和面对永恒的悲哀,以及52hz的鲸鱼……”
娓娓道来的声线拽着季珩回到寂静海岸,似乎随着那稍显压抑的语调进入到被深海巨兽撞碎的灯塔旁。
“这就是生活,永远是一个人在等待着另一个一去不归的人。永远是一个人爱某件东西胜过那东西爱TA。到头来你就会想把那件东西毁掉,让它从此不再能伤害你。”
灼灼目光黏上季珩,点燃的还有季珩心底的疑惑。
都说一个人缺什么就会喜欢什么,谢鹤舟呢?女人表现出来的行为好像一直是真实的,最起码,季珩觉得是。既然如此,在科幻短篇讨论上分享《浓雾号角》的谢鹤舟,真的寂寞吗?
季珩知道谢鹤舟对自己有好感,即使她不清楚这些好感来自哪里,也知道自己对对方有着同样的欣赏和好意。
是的,好意。她琢磨不透自己的心理,也琢磨不透愿意站在那里等自己的女人。
谢鹤舟在宿舍楼下等她时也是现在这般,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双黑眸期待地望着她,一如她这个人。
美好,温暖,让人沉醉。
邵叶本来并不会轻易评价一个人一件事,但是当季珩和门口的谢鹤舟一起离开后,她在手机上接连发了数条消息说明自己的立场。
【如果你和她复合,我是没有意见的。】
【很难看出来这么个美女是弯的啊,我真的很好奇你们当初谈恋爱的经过,有时间请务必和我讲讲。】
【你知道的,我不是好奇你,我就是对漂亮姐姐很有好感。】
【双眼放光.jpg】
发来的表情贱嗖嗖的。季珩无声点评。
【她还是心理咨询师哎,我去她主页搜过了,主要咨询范围里有LGBTQ。】
【你们当时到底为什么分手?我实在想不明白,她看上去就是精通人性的那种人,你们之间是出了多大的问题?】
对啊,为什么会分手。
她又为什么会跟着谢鹤舟坐上她的车?
季珩收起手机,侧过头看向车窗外。
她一向话少,当年和谢鹤舟确定关系前后的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作为倾听的那方。谢鹤舟有说不尽的话,日常的吃喝社交,书评思考,话多的时候一度让季珩怀疑,是不是因为女人找不到陪她说话的人,才看上了自己。
虽然如此,季珩并不会一直被谢鹤舟牵着跑。她的主见和强势,在她十八岁离家上大学并自己赚钱另租房子时,就逐渐显现。
只是在二人的关系上,季珩始终拿捏不准双方的态度,和自己的位置。倒不是她狂妄自大,而是尽管屡次从谢鹤舟口中得到问题的答案,她仍旧对此报有疑虑。
就像此刻,她问谢鹤舟。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女人专注地看向前方,仅在红灯的时候侧头看了季珩一眼。但季珩仍然从指骨突出的手背,紧绷的下颌线条,微皱的眉头,看出谢鹤舟的紧张。
像当初对她告白的模样。
沉默中,谢鹤舟似乎在权衡。
“我问了张星星,她和我说你在这座城市。”
好像不想让季珩与自己的好姐妹产生误会,谢鹤舟又道:“你的账号IP地址没变,我只是和她确认一下。”
“我一直在关注你,哼哼。”
谢鹤舟和季珩虽然有过一段恋爱关系,二者的性情却迥然不同。季珩之所以喜欢谢鹤舟,是因为她的温和、包容、坦诚,偶尔的俏皮和始终表里如一,纵使季珩觉得自己对外表现出来的性格与其别无二致,但她做不到谢鹤舟这般心口合一。
与谢鹤舟谈恋爱时,季珩总会思考,为什么女人见过她的另一面后依然选择了她,即使她并不觉得自己的另一面有什么不好。
“嗯……”
季珩抠着大拇指侧边的死皮,她突然不想开启之后的话题。
“不问问我要带你去哪吗?”谢鹤舟抚着方向盘,语调轻盈且带着笑意。
季珩无端觉得女人在**,可她们如今的关系似乎并没有到可以做这样举动的地步,于是沉默。
红灯的间隙,谢鹤舟从车前屉里拿了一管护手霜递给季珩。
“原来那款。”
是她们在一起时一直用的款式。从前谢鹤舟会买很多护手霜,但是季珩不喜欢绝大多数产品的味道或者质感,用来用去,最后只留下了这一款。
这家牌子过了五年还没有停产,季珩讶异,却是乖顺地接过。
“不想涂的话,放回去就行了。”轻笑从身侧飘来,季珩不确定女人是在叹息,亦或是调笑。
刚拧开盖子的季珩动作一顿,抬眼看谢鹤舟,女人没有看自己,只是绿灯时踩着油门驶了出去。
盖子都拧开了,总归是要再拧回去,多一个挤压的动作并不会损失什么。
季珩安慰自己,在两边的手背上各自挤了一长条护手霜,才把盖子拧好放回抽屉里。
“你的习惯是一点没变。”谢鹤舟的语调一如既往,紧凑有力,却无端让人觉得她在诱导。
无形的,季珩心里的火要窜出来。她闭了闭眼,咬咬牙不说话,开始把护手霜揉匀。
“分别用两只手的手心搓开另只手手背上的膏体,就不用再多一个动作,把手背翻过去蹭手心里的。”
谢鹤舟解说一样,说出季珩接下来的动作。
“我说的没错吧?”女人转过头,没戴眼镜的眼睛映着长亮的街灯,一瞬间好似点亮了季珩心里那盏熄灭五年的旧烛台。
“哼哼,这么念旧,怎么不念念我?”
“你要带我去哪?”
季珩不接话,却在心里想着自己终究是上了谢鹤舟的车,想要再看看邵叶发的消息,又想到自己刚涂了护手霜,不想让手机沾满粘腻,只好皱着眉继续看窗外。
“你猜猜?”谢鹤舟转回头,嘴角的笑意不减。
季珩如何不知道女人心里想着什么?五年的交往,即使她觉得自己猜不透、想不懂谢鹤舟的底层逻辑,她也能凭借过去的经验,知道女人定是想着今后自己会老老实实地和她说今晚的心路历程。
见鬼的本事。
“不猜。”季珩鼓了鼓脸。
“去我家。”
风轻云淡的一句话,让季珩见了鬼地转头看向驾驶座的人。
“你搬到这了?!”
谢鹤舟的耳朵微红,说出来的话一点都不害臊:“追你不就要离你近点。”
“也没见过追人第一天就往家里带的啊?!”季珩瞪大眼睛,要不是她手上的护手霜还没吸收,她可以立马抄起手机和邵叶吐槽一百条消息。
别看她面上是个i人,网络上她也可以是个e人。
“我刚到江城没几天,对这里不太熟。”
谢鹤舟把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狡辩道,发红的耳朵在季珩的眼里更加清晰。
这人什么时候学会张嘴就是骚话了,耳朵还红着,到底清不清楚自己在讲什么。
“所以我就能去你家了?!”
季珩瞅着马上要有一个可以停车的路口,敲敲车门。
“前面停,我要下车。”
好家伙,她才反应过来,谢鹤舟说自己初来乍到,可是连车子都安排上了,她不敢想女人暗地里还做了哪些“准备工作”。
想到以前两人关系尚存时胡说八道过的那些“假如”,季珩眼神飘忽。
“别想了,和我回家吧。”
季珩闻言一下涨红脸:“不回!”
察觉到自己的音量过大,情绪太过激动,她垂下眼敛了声音。
“莫名其妙的,你怎么觉得我会和你走,让我下车。”
略显冰凉的手突兀地抚上季珩的脸,让她打了一激灵。
“哼哼。”
车子停在了方才她指的路边,季珩也确信自己听到了开锁的“咔哒”声,如果她想,完全可以打开门离开这里。
江城的三月温度还行,按理来说谢鹤舟的手不应该这么凉。
季珩心里乱糟糟,竟也没有拒绝谢鹤舟的动作,便错过了女人眼里得逞的欣喜。
直到左耳被轻轻地捏住,季珩恍然,不是谢鹤舟的手凉,而是自己的脸早已升温,只有谢鹤舟的手给她带来一丝慰藉。
安全带不知何时被解开,熟悉的唇贴了上来,温热的触感让季珩手脚发麻,几欲落泪。
“哼哼,和我回家。”
①《浓雾号角》,美国作家雷·布拉德伯里的短篇科幻小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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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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