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啊,”宋端尴尬地说,“哈哈,我还以为真的呢。”
他的哈哈在一句话中尤显无力。宛如一只被钳住脖子的禽类。
苍恒又说:“那时我尚且年幼,给你和春卮都添了麻烦。”
这段往事立刻勾起了宋端的兴趣,但他坚定地说:“不好意思,我忘了。”
苍恒平和道:“忘了也没关系,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仅仅是帝君同我的初见而已。”
不这句话有点奇怪吧特别是后半句,宋端心说你说两句你还是说两句吧我虽然忘了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啊。再说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你在忍你很能忍的错觉啊!
苍恒从桌子的那边起身:“你历经千年回到三十六重天,还有神力被祖封印的经历,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宋端也起身:“请。”
送走了苍恒,宋端有机会在东极殿转了一圈,布置应该没什么变化,殿里主神离去为何还是这么亮。神力自然不是由现在入驻的宋端供给的。是祖神派的神君吧,宋端想。
他以前住在偏殿里,还是继续住在那。春卮回来了住偏殿可不行。他在昆仑是找了很多年,但限于地面上和少部分的山洞中,万一春卮活下来,很长的时间都藏在山深处,凭借他那点观察能力肯定见不到。
神死了就直接消散,连尸体都没有。谁又能说春卮真的死了呢。
他默默念着活到万年后的帝君的名字,荧惑,苍恒,还有他自己。应该还有一个人,说不定就是春卮。
他竟没有问苍恒玉京的状况。宋端苦笑一声。
没有什么好问的了。
他不该再想春卮的事情,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为了他冲天门这种事做一次就够了。
在思考的时候,他已回到了偏殿。春卮在他住进来以后添了许多东西,包括一个木质小柜,里面都是宋端的药。他打开柜子,里面还放着几个小包。精致得很。他拿出来一个,正面上面写了主要的药材、服用时间和服用次数。背面写“按时吃药眼睛才会好”。
他想起来了,他还没去昆仑的时候眼镜不太好,春卮怕他哪天忽然瞎了,给他各种配药,真是一段苦日子。这是曾经配成功的药,还是曾经配失败的药?
他叹了口气,叹气声断断续续,像是废了好大力气吐出来的。
*
回到三十六重天后当然要重整旗鼓,开展任务相关,宋端是这么打算的。
可就在计划的前一年晚上,他脑袋被驴踢了,感性作祟,把剩下的药都煎了喝了。
好消息,困扰多年也没有产生太大困扰的近视眼好了。
坏消息,不知道睡了多久今夕是何年了。
一觉醒来外面的世界完全不一样了阿喂!
他记得很清楚,原本通向东极殿路是黑色的,只有到了殿附近有白色的路,但现在!外面的世界一片纯白啊!
我的未来变成全黑。宋端面无表情地想。
不仅如此,雕栏玉砌,植株亭亭,云雾弥漫,仿若仙境。遥远的云中传出管弦丝竹之声,男女说笑之音。宋端一脸麻木。
在我睡着的时候,又穿越了吧。
宋端忍住想退回东极殿的冲动。尽管真的很想回去,回去了就要失去确认当前情况的机会,他毅然决然地像个老鼠一样探头探脑一阵,确保四处无人,沿着那白玉状的小路走了下去。
哪里热闹就去哪里,他终是来到了那繁华处。
眼前男女皆着白衣,配以浅色装饰,皆簪鲜花,衣袂翩翩,倒与多年前春卮的打扮极其相似。宋端不早就不记得春卮平日里什么样子,满脸疑惑地看着这一切。
还我妈生白玉京。
以神君恰巧在宋端眼前经过,行走间卷起香风一阵,宋端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喷嚏声类似于某种信号,不少人停了步子,转头看向他,因装包大同小异,惊悚感不亚于兵马俑转头的效果。
宋端面对注视,干巴巴地笑了几声,心里想,这究竟还是不是三十六重天,有没有人借我块帕子用。
在被盯下去,宋端一定会成为琥珀中的虫子,他勾起一个还算正常的笑容:“敢问各位神君,此处是否是三十六重天的玉京。”
沉默,一阵沉默。
眼前氛围,宋端不好再提手帕的事情,笑道:“原来不是,那在下告退,多有打扰,还请见谅。”
他欲离去,人群中响起一声不大不小的嗤笑:“问这里是不是三十六重天里的玉京,你是九重天来的土包子不成。”
话音未落,人群中的沉默一扫而光,好像都在等这一声号令,迫不及待地开始窃窃私语。投向宋端的目光已经不是冷漠,而是毫不客气地打量和评判。
好在宋端的性格同之前大不一样,变得佛系,他可是做了一千年人猿泰山的男人了,怕这些目光言语作甚。
他思忖道:九重天?土包子?这一觉睡得真够久了。
混沌之战结束后,三十六重天遭遇重创,偏偏人间灾难连绵不绝,今天洪水,明日火灾,哀鸿遍野。
祖神力竭陷入昏睡前,设置了一个九重天的地方,从人中选贤举能,安排飞升,由人去救人。
换句话说,天庭公务员终于开始招收人族了。
随着九重天逐渐建立,三十六重天的休养生息也逐渐结束,神的生命太漫长了,他们的思维也成了半固态。神们认为,建立九重天纵然是祖神的决定,他们已经恢复了原有的力量,不再需要“伪神”“半神”的出现。他们渴望原来的一切。
祖神对此未置一词。
或许是沉睡还未醒来,或许是认为祂的子孙的观点没什么建设性,三十六重天和九重天就这样相安无事多年。上面的神不到下面去,下面的神不到上面来。
直到荧惑帝君爱上了九重天的一位女神君,他们不顾两方阻拦在一起,联通了三十六重天和九重天,原本两个不相干的世界,不关联的制度产生了冲突结合。
过程并不顺利,最初诞生的神总是要比飞升上来的神力量更强,思想观念更不知变通,造成了三十六重天的神歧视九重天的态势。偏在此刻,最有资格的荧惑帝君痛失爱侣,他经受过混沌之战后已经失去了众多的亲族,在失去伴侣后他终日消沉,疏于理政,矛盾愈发累积。
荧惑失意后另外两位宋端已知的“血统高贵”的帝君,苍恒和宋端,前者是孤狼,后者是癫公,都不具备领袖才能。这俩人坐上了领导者的位置才更加麻烦。
总之有了“九重天”和“土包子”这两个名词,基本就能够确定他距离主角受所在的时间线迈进一大步。
真的……很土吗?
不是很在乎自己皮囊(毕竟不是他自己的而且也不清楚脸长什么样子)的宋端帝君默默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
还……还好吧。
他出门可是掏了一件春卮的衣服穿,他现在地体型刚好穿春卮的衣服,帝君的衣服怎么也不会很差。
他回忆的时候,说话的人已经到面前了,看见宋端站得像块木头,深红色的头发野蛮生长,几乎盖住大半张脸,九重天来的也没见过这样的,重要的是他多少能觉察出此人竟对他毫无敬意,不由得怒道:“既见本神君,还不行礼?”
宋端本不打算招惹他:“小神不知是哪位神君,是何名讳,不敢轻易拜见。”
那人得意洋洋道:“说出来想来你这土包子也有所听闻,我名唤焚禾,家母乃拾月神君,战神荧惑帝君是我祖父。”
宋端心道:原来是个神三代。
焚禾的自我介绍堪称是一类模版,宋端在看书的时候时不时就有个炮灰神冒出来说一遍自己的家世,主角受的家世很难比得过,惨败。后攻团随便来一个人站在主角受旁边喊自己的家世,炮灰神,卒。
到了后面的时候不知道作者的神志是否还在,竟让主角受说出了“就算是庶神又怎么样”的惊神发言。眼前的焚禾不管性格有什么缺陷,但可谓嫡中之嫡了。
宋端检索了焚禾的名字,发现不在主线剧情里,心说原来你也是个炮灰,生出一点炮灰惜炮灰之心。
是炮灰就更好说话了,能够打听情报不说,还不会和主角受的后攻团先就生了嫌隙,度过不友好的千年时光。
宋端编造几句赞美之词,准备行礼的时候,听得一人喊:“宋端帝君?”
宋端默默收回了手。
想都不用想,三十六重天中还能喊出宋端帝君的名讳的不就那么几个吗?
人群又静了。宋端心道,这和那种偶像剧校园王子来了有什么两样,一个是尖叫,一个是沉默,好像更能衬托气场似的。
月白色的人影穿过人群,像一道流水劈开冰面,宋端面前的焚禾还疑惑道:“谁是宋端?”就被身后的帝君扯到一边。少年神君仍难掩愤愤之色,对着苍恒也只得垂眼退至一旁。
谁是宋端?他还在想。
苍恒说:“你醒了。”
宋端向两侧看看,都是低着头的,苍恒是对他说话:“许久不见,苍恒帝君,我一觉醒来天翻地覆,刚好听到声音就来看看。”
苍恒道:“是长乐宴。”
宋端屏息等他解释,没想到没有了后文,听苍恒似乎叹了口气:“我也是第一次来,很多事并不清楚。我在东极殿的桌上给你留了信。”
突如其来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宋端回道:“什么信?我没看到。”
苍恒不再说话,注视着宋端的发旋。少年帝君觉得头皮一阵冷飕飕,如同被滴了风油精。
少年帝君的头发乱糟糟的,他头发带卷,蓬成一团,上半张脸都叫头发给盖住了,苍恒手指动了动。
刚好宋端拨开眼前乱七八糟的头发,对苍恒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
一切被身侧的焚禾看个清楚,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注视着那莹白的皮肤,像第一次看见月亮。
很多年后焚禾还能想起当时的情况,宋端帝君的容貌是很难在记忆中还原了,后续他存在的很多年里都没有像那天一样狼狈。焚禾神君是抓住了某种感觉。我是被苍恒帝君的剑刺穿脏腑。他如此表达。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