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禾过几日蔫头耷脑地进来,安静地坐在了小桌边。宋端忙着收拾春卮留下的植物——回来是还好好的,这几天枝条藤蔓重获新生,枝条缠绕,连宋端的榻都没能幸免。烧又烧不得,耐着性子修了许多。焚禾刚进来时他竟没有发现。
“这是怎的了,愁眉苦脸的,”宋端一边说一边拍了拍手上的灰。
焚禾道:“唉,祖父又睡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你暂且是见不着他老人家的,不对,你和他是同辈吧。”
“虽是同辈,但我在玉京期间还并未真正拜访过荧惑帝君,”宋端道,“辛苦焚禾神君了。”
“算不上算不上,”焚禾赶紧摆手道,说完想了想,“你那河我还派人给你盯着呢。”
“那真是多谢了。”
焚禾“嘿嘿”一笑,俊秀的脸上透出一股傻气。
宋端两日里也思考了现在的情况,他同苍恒帝君的事情看样子是没什么大不了,日常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至于让苍恒讨厌他,只要摆出原作宋端帝君的做派不就好了——吵吵嚷嚷,嚣张跋扈。虽说有些对不起为他劳心劳力的焚禾,可眼前的神三代是他最合适的参考对象。
宋端试探道:“焚禾,你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啊?”
焚禾撑着下巴,懒散道:“到处走走,参加宴会……好像也没有什么。日子过得太快了。”
提及宴会他就尴尬,谁成想说的九重天土包子居然是三十六重天的帝君呢。他撑起身子冲宋端笑道:“宋端,下次宴会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啊。”
宋端本想拒绝,又心道,机会难得,非要近距离学学焚禾的做派不可,便道:“成啊。到时候你来叫我。”
焚禾道:“真的?”
“真的。”
焚禾立刻跳了起来,道:“那你等着。”
*
从昆仑回来的宋端帝君和荧惑帝君的孙子做了一双狐朋狗友,这事情很快就传开了。原本宋端回玉京的事情没几个神知道,至于他曾经的那些往事,更是石沉大海。
焚禾神君地整体神格魅力犹如一颗耀眼的迪斯科灯球,照亮了宋端暗沉的往日。渐渐有人知道了宋端这么多年在昆仑是去受罚的。还有些谣言传开,听说焚禾神君大怒,他就算受过罚也是帝君,轮得到你们说话云云,倒是短期扼制了明面上的讨论。
而狐朋狗友的关系已经是板上钉钉了,焚禾神君上哪里都带上这位宋端帝君,而宋端帝君很快学坏了,学得和焚禾一样嚣张自负。偏偏这两人身份地位都没有人敢说什么。焚禾神君还能有祖父能管住,宋端帝君已然是无法无天了。
值得一提的是一次宴会里焚宋二人又和苍恒撞上了,那天焚禾定下了桃花宴,落英缤纷,本来大家都在说说笑笑,奉承宋端,忽的花落成冰晶,酒水也逐渐冻结。
看到苍恒帝君一张冷脸,众人想骂的话咽了回去,又偷偷瞄了眼主座上两人的颜色。焚禾神君眼神飘忽,恨不得钻到桌下去。
玉京中宴会的时间是有规定的,一月中仅有那么几天可以饮酒,天天喝大家都成酒仙了,不遵守的轻则归家禁闭,重则劈一下天雷。上述都由荧惑帝君制定,他不管这些事多年,规定越放越宽,成了个窟窿。
但在别人宴会上插一手绝不是苍恒帝君平日里的风格,他少在玉京不说,回来也深居简出,几乎不与人结交。日子久了,帝君的威严连着印象一并淡去,这般的人物忽然出现,大家虽然惶恐,却更多是迷迷糊糊的,更有甚者喝的生出豪气,心里嘀咕道,你谁?
突然,宋端帝君轻轻地笑了声,春风拂过诸人的衣衫,带来些许暖意。酒杯中冰碴沉浮,带来桃花的香。
少年朗声道:“苍恒帝君既然来了,要不要过来喝一杯?”
苍恒的眼神动了动,终是没有说什么。
宴会很快恢复了从前的热闹。焚禾悄声道:“帝君是掌管什么的?”
“应当是火,”宋端冲着苍恒离去的方向看了好一会收回了眼神,漫不经心地晃了晃玉杯,“我的真身是一只凤凰。”
“之前我听祖父说过,十二帝君好像都象征着什么,譬如他象征的就是战争,也善于征战,苍恒帝君是冬吧,就是很会用冰雪冻住,唉,我也记不清了,那帝君是什么呢?”
宋端道:“火,火能是什么,火能做什么呢?”
“是啊,火能做什么呢?”
之后的宴会中碰见苍恒帝君的次数增加了,不过他也没说什么。跟在宋端和焚禾后面游手好闲的人越来越少,到了最后,俨然是仅他们两人在外面玩儿了。
宋端跟着焚禾走过了玉京很多的地方,也算对玉京整体初步有了一个概念。焚禾与宋端潇洒月余后也被他家老父亲逮走,彼时宋端的名声已算坏透了。
就是不知道在苍恒帝君如何看待此事。
宋端走过白玉的街道,寻了棵桃花树坐下倒酒,反应过来摇了摇头。倒酒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了。平常这杯酒都是焚禾喝下去地的,他自小有人照顾惯了,宋端第一次把酒倒进他杯子里来他没注意就一饮而尽,应是身后的帝君注意到同他说了,第二次才注意到。
宋端自己是不想喝了,他下意识感觉喝酒误事,也不清楚误个什么事。
清亮的酒液摇晃着,宋端看向来路:“苍恒帝君,别来无恙。”
苍恒是让他直呼其名的,然而宋端觉得面对此种气场直呼其名有点费劲。
“喝一杯吗?”
罕见的,也许是唯一一次,苍恒没有拒绝,也默默坐在了桃花树下。
宋端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只杯子,倒了酒递过去。
苍恒接过,苍白清瘦的手指拂过杯壁,没有要饮的意思。
“苍恒帝君几次过来都是看一眼,”宋端笑了笑,“我还想是不愿意见到我呢。”
宋端心道:要是真讨厌我就好了。
偶尔倒是也能听到风言风语,说是苍恒帝君和宋端帝君关系不合,不过毕竟是少数。
苍恒垂下眼,浅粉色的花瓣落在他的酒中,荡起一层微微的涟漪。片刻,酒杯表面结了霜,他才道:“并非如此。”
宋端反应了一下想到他在回自己的事情,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说“那我就放心了?”,好像根本放心不了,而且语气上怪怪的。
宋端思考的时候无意识端起酒杯喝了几口,很快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我想同你说话,”苍恒说,“可不知道说什么……喝酒伤身,以后都别喝了。”
他想了想又说:“我不是有意去把你周围的话冻住了,不知道你有没有记起来,小的时候我们见过一面,那时候冰把我冻住了,是你救了我。我向荧惑帝君学习了很多,唯独有时控制不住冰。帝君说天生如此,与修炼水平无关。”
心若动,冰就会顺应心意。在长达千年的修行过程中,他只修心。可有些事情是无法避免的。
他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宋端的回话,转头一看,宋端靠在树干上睡着了,桃花洋洋洒洒落满全身。千百年了,这个人还是没什么变化。
苍恒伸出手拂落宋端肩上的落花,转瞬之间,化作冰粉,悄然消散。
*
东极殿。
“焚禾神君这是终于得空见我了?”
“是啊,好不容易得救了,”焚禾有力无气地说。
“喝酒吗?”
“喝?”
宋端给他倒了一杯,焚禾废了点力气才爬起来,动作类似毛毛虫。
他喝了一口,恢复了精气神:“我算是能够休息一段时间了,明天去哪闲逛,华月廊,流水亭?”
宋端哑然失笑:“你不再多歇一阵子?”
“我怕我再不起以后就没有机会去了,我老爹要把我扔人间去呢。你怎么样,你最近好像也没出去啊。”
宋端揣摩着开口:“其实我最近在想一件事。”
焚禾闻言瞪大双眼:“你?想事?”
二人熟络以后越来越不重视他们之间辈分问题,诚然宋端帝君要算作他祖父的弟弟,可总也没有一个正形,还是少年模样。
宋端听出他语气的异常,提高声音反问道:“我想事情,不行吗?”
焚禾道:“行,行。什么事情啊?”
看上去年龄相近,然宋端与他终究是有些看不清的区别的,他总觉得宋端没什么自己的想法,成日被他带着跑。他自己倒是很开心了,宋端也不知道心情如何。常年陪伴在他身边的神君一针见血,帝君是陪神君你玩罢了。
偶尔他也想问问宋端自己的事情,看见少年帝君深红的眼睛的刹那,他未免生出些恐惧。这样也不错。他想。或许现在就是最好的。
宋端道:“要是喜欢一个人,又不能明确地说出来,又要让很多人知道,应该怎么做?”
焚禾表情骤变,过了片刻才和缓,从动作来看依旧僵硬得不得了:“你喜欢谁了?”
宋端干咳两声:“就是我有个朋友……”
“除我以外你还有别的朋友吗?!”
“没……没有是没有了,听起来我还是太可怜了吧。”
总算听到一个较为满意的回答,焚禾回答:“我也不知道。”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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