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飒踏流星,无惧无悔

云压着云,烟拢住烟,黑色与黑色煣杂,擦出如闪光般的橙红。

沉甸甸的天空盖在悬云关上,迫切似有满腹怨怼喷涌。

一缕不太干燥的灰烬,被马蹄风卷起,扭曲,挣扎,最后认命般贴上魏五的面颊。

魏五在马上抬头,薄薄的月光似有若无,漫天灰烬飘飞,她望着前方的悬云关,心一落再落。

“驾!”

“驾!”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

南门的守卫远远看见有人骑马跃过山岗,扬发舞鞭,飒沓如流星。

正要喝止,却听那人高声道:“是我!秦琢玉!”

门户大开,飞骑掠过,魏五所到之处,无不有人欢呼。

“回来了!回来了!”

“将军回来了!”

“我们有救了!”

火把升起,照亮魏五的前路。

吴统领急急从城墙下来,不待魏五站稳,双手已经抓住她的臂膀。

先将她左右看了看,再往她身后看,最后看到她的脸色。

统领的眼睛一下就木了。

良久,他压抑着颤声,用力握紧魏五手臂。

“你知不知道,律军已经在传你逃走了。他们说,我魏国无将,孬种一群!”

身后的将士们还在欢呼,统领按耐不住越来越快的心跳,拧眉将魏五拉回屋里。

“我他娘……我还以为你……你出事了。”

屋里昏暗,魏五却看清了他眼里的血丝,粗细深浅缚在他暗白的眼球上,像是陈年的爬山虎。

统领抿嘴拧眉,期期艾艾试探道:“援军……”

魏五犹豫了两秒,统领不教她开口,追问:“到不了了?来不及了?”

“没有援军。”

话落,满室寂静。

统领双目空空,偏头失望道:“我知道的,早该知道的,悬云关偏远……”

他还在给皇帝找理由。

“陛下怎么做,我等都无能为力。”

“倒是你!”统领恨铁不成钢骂道,“你真他娘的个小屁孩!不知所谓!你……”

他骂着骂着,捂住了脸,再骂不出口,声音越来越小,溢出一丝呜咽:“你干嘛还要回来……”

“老子宁愿你逃了,逃得远远的!”

三大五粗的大胡子男人,渐渐哭弯了腰。

“天要亡我,天要亡我们一千多兄弟!”

魏五搭上统领肩膀,摇头道:“不是天要亡我们,是陛下。”

“统领,我知道你不愿听,但是我还是要和你说明白,陛下根本不管悬云关如何,他若想救,大可不必有任何托词,什么路途遥远,什么退关取旨,都是屁!”

“隔壁就是曙国,如果皇帝愿意,他有一万个方法请求友国相援,我们守着悬云关,守着关后的漉城、闶城和贡城,如果有旨,援军怎么可能赶不到。我不信整个魏国只有我们这一千三百军士!皇帝什么都没做,他放弃我们了!”

“不会的!”统领甩掉魏五的手,牙齿不自觉打起寒颤,唇色煞白,一再否定道:“不会的!陛下不会的!”

他一桩桩例举自己为皇帝打的苦战,立下的功劳和受过的伤。

讲皇帝还是太子时,对他曾屈尊含笑问候。讲他少时犯错,曾殿前请罪,厉雨皇威中他狼狈不堪,持笏板的阁臣一个个对他避之不及,生怕沾上一丝关系,所有人走以后,有个小侍为他递过一把伞,说他是太子门下的。

他始终觉得陛下仁德,体恤下属,是个值得追随的君王,可是,如果他仔细一想,还是太子的陛下对他示好时,未尝不是需要扩势时。以小恩小惠换人涌泉相报,怎么都不亏。

魏五面无表情,耐心等统领说完,看他从慷慨激昂满心感激到困惑不解难过茫然,轻声问他:“那又怎么样呢?”

一个笑一把伞,那又怎么样呢。十多年了,你确定他与你心里想的那个仁慈陛下,别无二致吗?

统领张着嘴,却无法说出个一二三来。他的胸膛骤然垮散无力,好像原本充盈在胸口的自信过期了。

他最后问:“退关取旨,取了什么旨意?”

“陛下封我做郡主,于律国和亲。”

“和……”他的目光落在魏五脸上,却不见她泄漏一丝情绪,没有难过,更没有恨。她早对皇帝死心了。

不理会统领可怜的眼神,魏五说:“统领,我回来,不是因为陛下,不是因为我是臣子。只因为,这里是我魏国的土地,这里有我魏国的弟兄,我是为魏国而战的,我自愿的,谁也不能叫我放弃。”

“我从不后悔,我忠于自己的心。”

吴统领看着她,久久未言。

“如果此时有人要走,我绝无二话。”魏五说。

“走得了吗?我们走不了了,丫头。”

统领失望摇头:“律军早就蓄势待发,悬云关,只进不出。”

他单手撑在身后的椅子上,长长叹息。

“你是个好孩子,我却无法和弟兄们解释,你们都还年轻,不应该糊里糊涂……”他顿了顿,满腔不甘,“死在这里。”

“将军!律军欲攻门!”有人急急拍打门扉。

事发其实不突然,所有人都料到会有这一刻,只是律军实在是太急不可耐了。好像已经确定悬云关必破,一点都不愿继续奉陪等待。

魏五和统领对视一眼,统领眼中的不甘愈发强烈,五指搭上腰间剑,问:“何如?”

魏五说:“迎战!”

话落,正听门外忽起歌声,由小渐大,由低沉到高亢洪亮,整整齐齐唱着:“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

魏五推开门,火光照亮一张张坚毅又渴望的脸,所有人聚在一起,高高挥舞火把,犹如星子弥天,照破彻夜。

无需言语,热烈的火焰就是他们赤诚的心,此心连彼心,此意熊熊无绝尽。

何如?这是他们的答案。

歌声涌满悬云关,一千两百名将士,三百名百姓,一共一千五百人,异口同声,一遍又一遍,自信又骄傲地唱着家乡的歌谣。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边城多警急,虏骑数迁移。”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歌声与记忆重叠,旧时兴高采烈的篝火与辣喉的烈酒,都化作此时奋不顾身的勇气。

魏五高举手,握掌成拳,恍若千钧,喝令道:“迎战!”

“战!”

“战!”

“战!”

……

飞石,流火,叫嚣,呐喊,号角劲急,灼热,躁动,偌大城池好像含了干涩的锈铁,血色熏红了天,其间高高悬一枚凉月。

律军旧计重施,用云梯欲爬墙攻之,不得。

怎知竟是调虎离山,重在攻门。

两军交战,魏军以寡敌众,死死守住城门,律军的冲车一次次撞击,锲而不舍,已经对悬云关势在必得。

流月如寒火。

眼瞧魏兵就要撑过丑时,城门摇摇欲坠,律军再无恒心,万人同声怒喊:“破!”

“破!!”

“轰隆!”

铜皮的厚重铁烨木城门逐渐变形、倾斜,最终倒塌,门下没来的及跑走的魏国士兵,顷刻间被压成薄饼,腥血溢流。

“悬云关已破,冲!”

“冲!”

冰冷的刀刃斩头如破瓜,血雾腾冲,模糊了败者的绝望,却将高高在上的笑脸称得更为可怖。

律军破城做的第一件事,是屠杀。

阿鲁克挑眉于马上垂眼看着魏五,轻飘飘一声号令,律军以他为分界,绕过魏五涌进悬云关。

“许久不见,真是狼狈呢,秦小姐。”

魏五半跪在他面前,胸口的甲冑破开一个大口,神情恍惚,仰头时,阿鲁克看见她猩红的眼,不知道眼里是谁的血。

“强弩之末。”

阿鲁克哼笑。

魏五说不出话来了,呼吸都疼,皮肉似乎被架在火上烤过,她实在是累,身体不听使唤,下一秒就脱力倒下。

脸被接住。

阿鲁克用鞋尖抵住魏五的脸,将她整个人如玩偶般一脚掀过来,然后一脚碾在她胸口。

他背手蔑视:“让我看看,你这个女人还能有多少血性。”

实在是疼,疼!胸口血肉模糊,不堪入目。

她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被翻来覆去拍锤砍剁,直到折磨出满意的形态,持刀者才肯罢休。

魏五痛极,恍若身躯与灵魂脱离,痛得她想舍弃这具肉身。

“不会吧,这么容易死掉?”阿鲁克嬉笑着,屈尊降贵般伸手捻住她的下巴,硬生生捻起她整个脑袋,扣开她的眼皮,笑容愈发残忍。

“看看,来看看你的手下的兵是怎么死的。真脏啊,这么多血。”

“你不是很厉害吗?不是要玩我吗?”

他低头:“听见了吗?他们在叫,在哀嚎。跟着你,算他们倒了八辈子霉。”

手一甩,魏五头砸地上,如一块被舍弃的烂肉。

阿鲁克才不会就这么罢休了,一脚碾上她的右手。

“是这一只吧?”

“拜你所赐,我的手拉不了弓了。”

说着,狠狠碾在魏五手上,心里有多恨,碾得就有多重。

他的脸隐在黑暗中:“你也别想再拿起任何弓刀。”

直到她的手指全部变形,也同她胸口一样狰狞惨烂,阿鲁克才终于一脚踢开。

他咬牙切齿,怎么都不解恨。

“一个女子,上战场和男子争功业,活该被磋磨。你本就应该烂在深闺里!”

可是魏五什么话都没说,仿佛他脚下只是一具空空的皮囊,真正的魏五早就死掉了,但阿鲁克知道没有。

“像你这样的贱命,死可不容易。”

“我早就说过,一个女人,除了依附男人,根本就没有本事存活于世。长教训了吧秦小姐。”

他居高临下,一柄弯刀划破魏五的上衣,一刀又一刀。

魏五衣不蔽体,热血瀑流,依旧没有出声。

“你说话啊!秦琢玉,你说话啊!哑巴了?”

阿鲁克状若癫狂:“你是不是又有什么后招?秦琢玉,你学会装死了?”

“你们魏国都是孬种!皇帝孬,你也孬!”

他猛踹几下,直到旁边有人提醒他:“这人死了,将军。”

阿鲁克愣了愣,伸手探魏五的鼻息,良久,察觉到她的气息,很微弱,没死。

阴阳怪气道:“她命硬得很,还要去律京和亲呢,那个时候她才能死。”

“那将军,她……”

阿鲁克吐了口唾沫:“丢在这。”

“悬云关所有的魏人,通通杀光,一个不留!”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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