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景点太火爆,魏五晚上六点多才终于下了班。
“哎。”魏五摘下帽子,抹了把脸上的汗,“累死姐了。”
“怪我没提前让你走,等我那么久,饿了吗?”
魏五比我高一个半头,她习惯性揽住我肩膀,半抱着往外走。
园区刚开没几天,不支持夜间参观活动,想吃东西还是得去外面街上。
“想吃什么?”
“炒粉。”
“成,我找找。”
我们这里是锦阳县下的小镇,并不发达,比起餐馆,更多的是流动的小商贩。
和魏五走了两条街,边走边找,未果。
她直呼:“奇了怪了,今天晚上怎么一个摊车没见着?”
“对呀,好奇怪。”我应和。
魏五郁闷地掏出烟,甩甩打火机点火。
抽了两口,眉毛舒展开来。
正逮到有个摊子自两人面前疾驰而过,魏五眼睛一下亮了。
“等着,姐给你买炒粉。”
说完,捻灭烟攥手里追了上去。
边追边喊:“等一下!前面蹬车的老板诶!等一下!”
于是老板蹬得更起劲了。
“老板!别跑啊!跑什么?”
老板抓紧车把手,俯身猛踩,车轱辘都要冒火星子了。
我看到魏五衣服背后的字,突然明白了什么,也提步追上去,抬手大喊:“老板别怕!城管她下班了!来买炒粉啊!”
终于还是追上了,老板一脑门子汗,抓起脖子上的毛巾胡乱擦了两下。
“真……真只是买炒粉?”
“对啊。”
老板一脸便秘,又问了几句:“真的?”
然后在我两真诚的目光下,拿出一瓶“尖叫”往铁板上滋油。
油热以后,打两个鸡蛋,趁蛋白还没成固态,老板抄起短柄的三角铲子,将蛋白蛋黄混合起来,炒成淡黄的碎块,拨到一边。
然后撒上老干妈,铲子翻炒,香味出来以后,再抓一把扁粉放上去。
老板两手拿铲连续翻炒,其间时不时抬眼看看魏五,慢慢放下心来。
扁粉切短,又拿出一瓶生抽“尖叫”,滋一圈,然后是两三种我叫不出名字的粉状调料,最后撒上一把葱花。
老板做着最后的翻炒,为了让口味均匀。
“对了。”魏五突然说。
老板猛得抬头,手上两把铲子擦过,“噌”得一声响。
他一脸“你别耍我”,盯着魏五的嘴,直到听见魏五说“要辣一点”,才终于又低头炒粉。
舀了勺干辣椒,老板问:“行不?”
魏五看了我一眼,说:“还要辣一点。”
老板炒了炒,说:“那放剁辣椒吧,够辣。”
于是添了一勺剁辣椒。
“可以吗?”
魏五又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再加辣。”
“哟呵,行,给你们上个特特辣。”
看着色泽鲜艳的食物,老板成就感满满,从摊下面掏出两个白色泡沫盒,将炒粉分装,递给我们。
最后不忘和魏五说:“妹坨,下次买炒粉记得先把这身衣服换下来,怪吓人的,我再那么蹬几次,老命休矣!”
魏五点头称是。
大概是知道魏五所在一条街都难有生意,老板边哼着小曲边踏车离开了。
魏五低头瞅了眼自己身上的制服,又看了看手上的炒粉,和我相视一笑。
找了个墩子坐下,扒口红椒炒粉,终于舒坦了。
魏五把手里的烟头丢垃圾桶,坐在我旁边。
“姐,你怎么开始抽烟了?”我问。
她把炒粉放腿上,掰开筷子说:“一直都抽的。”
“才不是。”我知道魏五是有了凡人身以后才开始抽烟的。
她眼神偏转,显然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我又问:“你怎么突然入世了呢?”
魏五扒拉口炒粉,辣味刺激下耸耸鼻子。
“我这个遗神本就法力低微,不如化个凡胎,在我守护的地方为居民们做点事。”说完,又自己评价道,“挺好的。”
我没说话。
魏五的话有矛盾。神化的凡胎终究不是凡胎,逆法则铸就肉身非常损耗神力,她说自己法力低微,却还是做了这件事。
而且魏五作为战神,法力应该不弱才是。
遗神的出现和实力都与“信”有关,如果“信”的力量太弱,法不配位,遗神是会消失的。
是的,遗神并不是永生不灭,得不到人类的“信奉”与认可,她们的法力将逐渐稀薄,在此过程中,天地法则默认她们玩忽职守,将赐予锥魂的疼痛,惩罚和提醒遗神尽快重获“信奉”。
但是现世中,人类的信仰有时候太功利,也太短暂,大家来去匆匆,不论是爱还是信,抛弃还是追捧,都单薄而轻易。
故而许多存世已久的遗神,便在疼痛中消散了。这是《遗神录》残缺的重要原因——遗神消失得太快了。
魏五拍拍我头:“愣什么呢?吃着吃着发呆了。”
我回神,偏头看她如春风和煦的脸,又落目在她微微泛黄的指尖,说不出话,好像有人用拳头堵住了我的喉咙,我挣扎着想呕出来,可是最后只是无能为力地呛出眼泪。
“不是吧,小鬼,你今天眼泪怎么那么多呀!”魏五夸张大呼,凑近低头往我跟前瞅,就差鼻尖对鼻尖了。
她笑道:“让姐看看你有多少眼泪。”
“我没想哭的。”只是太感性,泪腺又发达,容易被触动,容易感伤。
魏五捧着我的脸,十分从容点头:“是是是,你说过的,你不爱哭。”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很温柔,手也暖和,额头抵上我额头:“小青芜,这就是为什么你可以得到《遗神录》的认可,你身上有神的悲悯,不需要任何教导和技巧,你的感知天生敏锐。”
她抹掉我的眼泪,说:“但这并不总是好事。”
“这个世界不需要单纯的悲悯,有时候你也会累。”
魏五直起腰,又拍了拍我脑袋:“好啦好啦,姐被你哭得神魂都疼起来了。”
我慌忙吸鼻子止泪,抓起她的衣服问哪疼,结果抬眼就看见她狡黠的笑容。
魏五拿起泡沫盒:“还吃吗?”
我点头。
于是两人蹲着干完了两份特特辣炒粉,吃得双颊红扑扑,鼻头冒汗,才两嘴“□□□□”回家。
街上一排路灯,投下晦明交错的光,还有几个坏的,两个月了,不见人来修。
魏五两手扣在后颈,边走边问:“你找到我的名字了吗?”
“没有。”我在她后面亦步亦趋,“世人知威武将军叫秦琢玉,可是此秦琢玉非彼秦琢玉,他不是你。”
魏五挑眉:“其实可以不用那么认真。”
我加快脚步在她面前站定,板着脸:“不行。”
“我要帮你找回名字。”
魏五愣了愣,她的眼神告诉我她不相信我能做到,但下一秒又朝我点头:“好哦。”
她悠哉往前走:“那修好《遗神录》就要很久了哦。”
我低头不语。其实我不是非要修复《遗神录》,也不知道这本书具体的用处,事实上,我手上根本就没有一本这样正儿八经的实体书。
继承的《遗神录》,实际上是一摞这残那缺的发黄纸,里面记载了和遗神有关的内容,还有各种名字。
只是好不容易有人能够继承,我也不想随意抛弃或处置。
一开始,我只是想将上面的文字誊抄下来而已。
……
魏五送我到家门口,努努嘴:“回去吧。”
我打开门,又转头,满心好奇:“姐,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里?”
十多年来,魏五从来没来过我家,我也从没有告诉过她地址。
反观魏五一脸理所当然:“我守护着锦阳县,当然也会守护在锦阳县的你,知道你家不奇怪。”
这话听得我莫名羞涩:“好,好吧,我看你走。”
魏五笑了一下,转身挥手告别。
楼下路灯不太亮,她的身影好像磨了层砂,越远越不真实,我突然非常不时宜地回想起自己曾见过的遗神消散的画面,心里咯噔一下,忙喊了一句:“秦琢玉!”
她疑惑回头,有点呆,但是转瞬就挑眉嗔道:“叫姐!”
声音中气十足,我暂时放下心,朝她挥手:“没事了,姐。”
关门,倒床上的第一件事——看手机。
果然看见威武将军上了本地热搜。
“威武将军碑园开放第一天游客爆满”。
“威武将军不可告人的情史二三事”。
我点进第二条,略过那些七七八八的所谓情史,翻了翻评论。
用户满山猴子我腚最红:“这个将军就是古代渣男啊。”
用户哇咔咔:“但他是帅哥。”
用户满山猴子我腚最红:“帅哥就可以滥情?”
“……”
说着说着,下面开始吵。
一个骂恋爱脑,一个骂大惊小怪。
用户哇咔咔:“古代三妻四妾不是正常的吗?”
用户满山猴子我腚最红:“不要太魅男……”
用户哇咔咔:“这就魅男了?历史上就是这样啊……”
于是吵得更凶了。
吵到价值层面,吵到古今中外,吵到家国天下。
我在下面小心插了一句:“你们有没有想过……威武将军其实是女性呢?”
两人沉默了几分钟,绕过我继续吵。
用户海阔天空回复:“□□都打到这了?这都要抢?非要揪掉人家的把吗?别太离谱!”
“你有什么史料证据吗?年纪轻轻在网络上乱说话。我告诉你,历史是一件很严肃的事……”
见我没回,用户海阔天空开始说教。
左上角点叉,终于清静了。
换了个APP,想搜索悬云关。
我记得小米给魏五留过《世知书》原稿的,不知道有没有更详细的描述,来证明魏五的身份。
搜了半个小时,毫无结果。
又换了两个APP,还是无果。
奇了怪了,难道同名的地方都没有?
两个小时后。
“还真没有……”
我缩在被子里,把自己裹成蚕翻来覆去。
说实话,我很担心魏五因为缺少“信”而消散于天地之间。
我也曾见过遗神的消散,虽然当时候我还小不懂为什么,但是那个坦然接受命运的眼神,像秋草冒白花一样,在记忆里太深刻。
想到这,我突然记起我小时候是听过悬云关的,是在谁那里听过呢?
我闷头回忆,不知不觉困意汹汹来袭,好像有液体缠住我的身躯,故意要将我往下拉。
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在说话,问我:“你相信吗?木偶里住着灵魂。”
我回答:“信。”
话落,世界漆黑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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