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妹,过来。”饭桌上,万珍先开了口,她朝梦芾招招手,挪出一个位置,让梦芾坐她旁边。
梦芾了眼一桌人的神色,找到救星了似的,在万珍身边坐下,手顺势揪住她的衣摆。
“姐。”梦芾叫道。
“嗯,先吃饭。”万珍给她拉来碗筷,在桌下拍拍她不安的手,“姐回来了,什么都不能完,吃饭哈,好好吃饭。”
万珍话音落,其他人也没有任何异议。
梦芾暂时安了心。
万珍取笑她:“多大个人了,看见姐姐还是那么激动。”
她虚虚单手环抱了一下梦芾,梦芾肩膀放松下来。
不管怎么说,一顿饭算是正常吃完了。
万珍要回屋收拾行李,梦芾跟上去,提住箱子,战战兢兢把关工做了新偶,然后卖给收藏家的事告诉了她。
万珍挑了下眉毛,说:“挺好的,爸有事做。”
“但是我把爸的偶弄丢了。”梦芾恹恹不乐,“准确来说,我被跑单了。”
“那个该死的狗.屁收藏家,不花一毛钱拿了偶人,然后注销社交账号,跑了。”
梦芾做哭状,扁嘴说:“如果只是差钱,大不了我补给爸就是,但是爸明显关注的是偶会被怎么对待。”
“那人有个精工的木头青蛙,爸想和他比比来着。”
万珍圈住她的手弯,点头示意自己听明白了。
“那你也不用怕。”她点点梦芾的脑门,“这么说来,跑单也不是你的错,解决问题就是。”
梦芾更难过了:“这玩意怎么解决,完全找不到人嗷……”
“有地址吗?”万珍问。
“有,但是他没写详细地址,我估摸着他写的这个地址也不会是他附近的。”
“名字都是网名来着。”梦芾补充。
万珍缓缓叹出一口气,说:“不怪你。他都自诩收藏家了,大约骗人不是一次两次。”
梦芾捂脸:“我怎么和爸说呀,他满心期待付之东流。费了一个月功夫,转眼和他说没了?”
万珍揽住她肩膀,拍了又拍,道:“如实说就是。”
于是关工还是知道了。
他两颗眼珠子往上一翻,人几乎要晕过去。雕尖刀桌上一扎,骂出两句腌臜话。
“什么鬼世道!”
“早知道不卖了,当时是吃了什么蒙心丸了,玛德!”
关工瞅到杵着的梦芾,气不打一处来。
“那什么破网,你别玩了,上面都是些什么人啊?你天天在上面混,不知道也要成什么样子。”
“要不是你……”
眼看话头越来越厉,万珍拉过梦芾,站在关工面前。
“好了,怪来怪去又不能解决问题,本来就不是梦芾的错,骂什么骂。”
“不是知道大概的地址吗?就算找不到人,但是省总没错把,再具体一点的地方应该也没错。找过去问问,说不定就能揪出这个烂人。”
关工听万珍这么说,一下沉默了好一会儿。
也许他本没想过做到亲自大老远找人的份上,万珍这会儿提出来,他莫名不认可起来。
“不成,不成。”他说。
万珍看着他:“那你说怎么办,爸?”
“你要是想追回来,总得做些什么吧,光搁这骂两句?”
关工张开嘴,又合上。
他幽幽看向万珍,说:“肯定找不回来了,你知道那地方多远吗?找过去只怕你油费都比我偶贵了。”
万珍眯眼,状似无奈。
“关键不是油费,也不是他没把钱邮给你啊爸。你搞清楚重点,他骗了你,占了你费尽心血做的东西啊。”
关工却嚅嗫几声,说算了。
万珍直皱眉,瞟到旁边惴惴不安的梦芾,先让她出去。
“爸,你真是奇怪。”她单手撑着桌子,拔下之前关工扎桌上的小刀,抛在关工面前。
“我记得你前几个月找西巷子的刺头对骂过,那会儿不是刚得狠吗?怎么原来是只在自己窝里横。”
关工不敢看她,只说:“毕竟不认识,这么找过去就一头空,我不懂网,也不懂快递、收藏什么的。”
万珍直直看着他,好似他的任何心思都无所遁形。
她等着他说实话。
“爸,你惯会为自己找理由和借口。”
“啊呀!”
关工突然生气,他猛地站起来,和万珍平视,指骨抵着桌面,约莫是万珍的态度挑战了他身为父亲的尊严,他不耐啧啧道:“我说算了就算了!本来就是大老远的,算什么事嘛!”
万珍不说话,面色无波地看向他,眼神淡定。
“好了!”关工甩手,几乎是吼,“我知道你本来就不喜欢我捣鼓这些偶,更何况,我本来就说过我的偶不卖的,而这次不仅卖了,还被坑了一道,让别人知道算什么嘛!”
万珍习惯了,不咸不淡一语中的:“原来是面子问题。”
她拍拍手掌的灰屑:“那这样谁能帮你呢?爸,你难道活该吃了这个哑巴亏吗?”
“我……哎我……”
“我”没“我”出一个所以然来,关工一脸烦躁,后槽牙咬紧了,却什么话都没说。
“所以上次帮宝珠说话也是面子问题?”
这话有点突然,关工挑开眼皮,语气十分严肃:“我护我女儿为什么面子,珍,你对我这个爸真是越来越……越来越不礼貌了。”
话落,万珍好像轻声笑了一下,也许不是笑,总之是鼻腔里发出的一个音调。
“爸,你也就窝里横了。”她说。
“你要做偶,我没什么好说的,也从来不会阻止你做什么,我忙得很,又不是控制狂,干嘛费力气惹你不开心。”
“你要找徒弟,也行,都随你。我也能帮你。我只想让这个家稳定和睦,别出什么幺蛾子就是再好不过了。”
“你如果自己不想争这口气,我也不想去费力不讨好了,行,就这样。”
撂下最后一句话,不理会关工幽怨的眼神,万珍拉着梦芾走人。
……
万珍还是报了警,直接报向“宇”快递地址那边的派出所,并且透露快递中偶的价值不菲,可达五位数,希望警方重视。
至于关工找徒弟的事,万珍也提出了建议。
“网络固然可以扩大范围,但是范围太大,目标人群反而不精准了。人家来当徒弟,肯定是自个有这方面的需求,不然为了情怀吗?这样的人太少了。”
关工坐她对面,梦芾和宝珠坐两边。
万珍一回来,大家伙好像有了主心骨似的,齐齐安静听她讲话。
万珍指尖在桌上轻轻的叩击声显得清晰有力。
她说:“就先在我们胜梅镇招,镇上中学的升学率其实不高的,如果有的孩子暂时找不到出路,可以招他们来当学徒,给予生活补助,我来给。”
“最重要的是,我们互相都知根知底的。”
“爸你呢,就别死纠结什么十年出师了,学手艺要刻苦要精益求精没错,但现在不像以前了,以前学艺,在师傅家差点的,算是半个帮佣,什么活都要做,学本事靠自己求,师傅五年八年都不愿意把本事半盘交出,好点的,算半个儿子,又要孝又要敬,也学不到全部本事。”
“现在不一样。”万珍看向关工,目光深长,“现在是你求徒,何况如果徒弟是个呆木头,木头碰木头,讨不到饭吃,日子怎么过。”
一屋人都通了气,没人反对后,万珍交代梦芾去办这事。
她摸摸旁边宝珠的脑袋,换回温温柔柔的语气。
“我们小宝马上要是中学生了哦。”
宝珠憨憨一笑。
“暑假了怎么不出去玩嘞?”万珍问。
宝珠想了想,说:“不知道青芜在不在家。”
万珍笑着说:“不要总是等待,想就去做,去了就知道了。”
于是宝珠也走了。
桌下,关工的脚尖换了好几个方向,在石板地面上发出细小的摩挲声。
眼见万珍起身要走,他忙叫住。
两眼飘忽着:“珍儿,这次回来待几天?”
“不会久待,回来主要是为了小宝毕业后的事。”
听这话,关工惴惴不安,手按在大腿上,下一秒,又转换姿势,两手搭椅子边,腿叉开,好显得轻松些。
“你已经打算好了,带宝珠去城里上学?”
“我是这么想的。”万珍说,“但还要看宝珠的意见,毕竟我们的初衷是希望小宝好,怎么算好,得听小宝的。”
关工暂时放了心,掌心摩擦椅子上的木纹。
他颇为不好意思:“回来一趟,还帮爸处理这么多事,爸得谢谢你。”
万珍没有一丝谦卑地收下了关工的感谢。
“能帮到你最好,我只希望这个家好,爸。”
关工目光闪动,连应了两声:“诶!诶!”
“爸前天对你说话重了,爸也向你道歉。”
万珍淡淡看着关工,良久,眼皮突然跳了一下:“爸,这个家里,你只对我一个人道过歉。”
关工一愣,抬眼正对上万珍的目光,他眨动眼睛,似乎心生酸怯,可是仅几个眨眼间,他便恢复如初,连几秒前的歉意也消失了。
“嗯。”他只是莫名其妙地发出一声鼻音,像是回应,也像敷衍。
万珍不多时已经调整好情绪,嘴角挂着浅笑,宽慰关工:“偶的事你也别忧虑太多,好好睡觉。”
当初关工嘴上虽然说着算了算了,其实心里膈应得不行,堵得慌,一连好几个晚上,睡不着在庭院叹气。
万珍说:“我明天去那人写的地址那探探风,顺便和当地的派出所再沟通沟通。”
关工眼珠子往上飘,将万珍的神色纳入眼中,竟然手足无措起来。
他眼睛眨动的频率快了不少,低头道:“爸说算了就是算了,你浪费功夫帮忙,万一……”
这一刻,他的身上莫名多了负罪感,好似自己给女儿添了麻烦,于是局促不安。
“爸。”万珍叫他,“你不用不好意思,没有什么浪费功夫一说,我去当然是我自己的主意,你何必搞得紧张。”
“只一件事,我走的几天,别对家里人发脾气。”万珍郑重其事道。
关工梗脖子反驳:“我脾气不差的。”
万珍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关工,他就说不出话了。
“行了爸,你也累了,这会儿去补补觉。让妈也别忙活了,哪有那么多事做。”
关工称好。
这个中午,关家人终于都安稳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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