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跳个试试?本公子手可疼,利索点踩着下来!”
这个公子说话可不客气,心却好。阿离想着,话也脱口而出。
公子鼻腔哼哼,半提着阿离落了地。
“走吧,见你小哥。”他下巴扬得高,转身就走。
少顷,见阿离不远不近跟着,又哼哼一声,朝阿离甩袖子。
“小孩,牵着吧,别丢了人。”
阿离牵上,亦步亦趋跟着。
头顶传来一声笑,说:“你这小孩怪听话,好拐。”
又道:“你那小哥啊,也念叨着你呢,说你一个人在家会饿死的,有那么严重吗?”
阿离抬眼望进公子瞳孔里,点点头,公子原本戏谑的笑容就没了。
“哼,那也不能骂我呀。”
阿离立马替小哥道歉。
公子一下乐呵了:“没事,我也罚他了。”
阿离:“嗯。”
公子听她这一句,停下脚步学着阿离的声音:“嗯?”
“你倒也不心疼你小哥?”
“疼的。”阿离说,“但是公子是这个包子坊的主人,我小哥不请自来,主人家怎么都有理在先,我不好说什么。”
“况且公子一看就心善,想必也只是给我小哥些教训,不会施大罚的。”
扇尖点在阿离头顶,公子面带三分春光:“你倒有颗琉璃心,听你恭维我,却也听得舒服。”
“不过,你怎知我是这里主人?”
阿离学他的样子翻白眼,但是白眼翻得不熟练,倒像是缓慢眨了下眼睛。
“我没瞎。”她抿嘴笑了一下,摇头晃脑道,“你是当局者迷。”
公子顿时乐不可支。
抱着肚子好一顿笑,又问:“你说的包子坊又是什么?”
阿离于是将她来这里吃过包子的事说给他听。
“哎呦,原来是我俩有缘。”公子眼波流转,一把扇子扇出花似的,“但我可不卖包子。”
阿离说她知道:“公子你是做皮肉生意的,包子只是添个馅罢了。像公子这样的大户人家,当然是卖肉挣的多。”
这回换公子眨巴眼了。好一会儿,才知道阿离是彻底误会了。
不过,“说的也没错,我们这儿确实也卖包子的。”
两人一高一低走着。
公子垂眸一笑,见阿离目光笔直,不乱瞧也不乱看,倒是规矩。
“也不怕我将你拐了去?”他道。
阿离摇头:“公子又没骗我,我自然信你。”
“若我骗你呢?”
阿离:“我也信。公子若是诓我,总得有缘故,我想不出其他缘故。”
“这世道和人讲缘故,稀奇。”公子扇子掂在掌中,挑眉,又问:“若我三番五次骗你呢?”
阿离凝神,举目放空,似乎在思考,良久,和公子走到了目的地——一间柴门前,停下。
她仰头道:“我将心向明月。”
“哈哈哈哈。”公子笑起来,阿离看不明白。
他笑声未停,里头柴房里却传来叫骂。
“嚯!骂这么难听?”公子敛了笑,推门而入。
光线涌进房间,照出细细的灰尘。
“骂什么骂,不教你小妹学点好。”
阿巟一愣,随即大叫:“你要干嘛!不就是拿你一口吃的吗!用得着祸害牵连别人?”
公子又是一笑,抬手指着他,低头对阿离道:“瞧瞧,你小哥就没有将心向明月的觉悟。把我说成什么恶人匪徒了?”
阿离接着话尾:“心非向明月,明月自高悬。”
“哈哈哈哈哈,你啊你啊。”公子扬手抚开扇子,眼尾向上飘。
“这叫我怎么好,听你小哥骂我,竟也是开心的。”
他拉过阿离,牵着阿离又出了房间,耳听着小哥骂声渐小,阿离回首一步三看。
公子来了兴致,问她年岁几何,家住何处,可有读书。
年纪阿离一五一十答,说到家,只说和小哥住一块。
“我们相依为命。”说到这,不住往柴房方向看,试图用肢体语言提醒公子她来的目的。
公子点头表示了解了,忽略其他,追问阿离都读什么书。
“我猜你也是个爱读书的不是?”
阿离:“没读过书,只听过教书先生墙角。”
公子问:“想读书吗?”
阿离:“想。”
“若读书还有包子吃呢?”
阿离:“那再好不过。只是没有供女孩读书的好世道,公子您又不是世外人,不信世道外的规矩,不必对我慷慨。”
公子听完笑意更甚:“我早说过,你这小孩有琉璃心,我愿供你读书习字又如何,可是我作生意人,慷慨也不能供长久,到时候,自要收你的谢礼。”
阿离说:“怕我攒不出谢礼。女子谋不得功名,做不得生意,回不了你的慷慨。”
公子把玩折扇,余光飞到阿离脸上:“哈,女子在我这也能讨功名,也能做生意,我既开包子铺,也做揉面人,你将来……”
他没有直说,眼波流转,道:“将来要什么名号没有?你不知道,人有了功名,就会想要不功利的物件,比如一颗琉璃心……”
阿离眨巴眼,垂眸不说话,少顷,目光又往柴房偏。
公子适时换了个话题,嗔怪道:“担心什么?我既是明月,总不可能吃了他。怎么,你将心向明月是唬我呢?”
阿离认真回他:“不唬公子,我天生如此,说不出媚人话。”
公子一顿,有什么话到了嘴边却没说出口。
他看着阿离,半响叹口气又笑了。
“你这小孩,包子再白净,也是当不得的。好吧好吧,去见你小哥吧。”
阿离得了允许,去柴房给阿巟松了绑,领着不乐意的小哥给公子道谢。
“谢#*。”阿巟口齿不清道。
公子鼻孔哼气,道:“像你这种无业游民,合该去留容所呆着,好歹还能有人教几个活计,出来有个会干的活,才好谋生不是?”
“屁!你与那些官兵一伙的,抓了人就不让出去了!逮完乞丐逮寡汉,捉了流民捉游民。”
公子眉头一皱:“我竟不知道外头到这地步了?”
阿巟不理他,拉着阿离就要走。
公子没拦,阿离却脱手又朝他道了谢。
“又谢什么?”他问。
“谢谢你收留小哥一晚,否则他就可能被逮走了。”
公子笑:“你小哥都听得你谢我听难受了。”
阿离说:“我干说谢,我也有礼。”
公子:“哦?”
阿离:“公子的小宝确实心情郁闷,不是食的问题,也不关遛的事。”
公子听她话题转到小宝身上,一下朝阿离贴近:“那你觉得是为什么?”
阿离眼睛弯弯:“它觉得自己太漂亮。”
“所以?”
“所以不满现在的木笼子,它说太丑了,呆在这样的笼子里活着简直是折磨。”
阿离说得绘声绘色,公子笑:“到底是你猜的还是小宝说的?什么木头笼子,我这檀木!南海檀木!用的那根有九百八十三年的历史!”
阿离眨眼:“但是丑。”
公子翻白眼:“很贵的好不好!”
阿离:“还是丑。小宝不喜欢。”
公子:“……”
“得了,你快回家吧。”
阿离拉着小哥朝公子弯了下腰,两人这才离开。
待到小宝回了公子手里,他提高笼子,左右敲打这昂贵的筑笼木料,凑近,眼睛贴近笼缝“嘬嘬”唤小宝。
“都说宠随主子,你怎么会不喜欢这个檀木的物件呢,是吧?”
回应他的是小宝乱七八糟的福喜话,它只会说讨喜的学舌语——什么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小宝病了。”他说。
小月鞠着手宽慰:“不会的公子,医师既说小宝无事,小宝当无大碍,您别担心,大抵是……是天气原因。”
公子摇摇头,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撤下:“我不是说这个病。小宝明明沮丧难受,看它那弯弯尖尖的喙,捕不得野食,说不得真心话,只说得出训鸟师教的‘恭喜发财大吉大利’,可不是病了吗?”
他屈指敲击笼子,沉闷的“咚咚”声没有惊扰小宝,它早习以为常。
公子突然打开笼门,小月着急忙慌手忙脚乱要关上,没来得及。
公子皱眉哼道:“还说没病?开了笼门也不逃,鸟都傻了。”
小月已经习惯了公子的阴阳怪气,她道:“您当时若是挑一只年轻的,或许还能教教别的话,小宝跟您时性格都长成了,自然也习惯了笼子生活,您就别强求它了。”
公子眯眼:“是啊,我遇见小宝的时候,小宝都是只老鸟了。老鸟啊……和我倒是像。”
小月:“公子……”
“哈!”似乎是自嘲的一声,公子两手一拍,转瞬脱离惆怅,抹开扇子吊儿郎当扇得鬓毛乱飞。
“给小宝找个新笼子来。”他说。
小月:“您要什么木的?”
公子说:“莫问我,问小宝吧。小宝要漂亮的,照着小宝的样子找吧。”
小月忙活了半个多月,终于挑到个小宝满意的。
看着绿毛鹦鹉前后扭动脖子,又摇头晃脑,公子呵呵笑:“既出不了笼子,换个自己喜欢的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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