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雷长老面色阴沉，握着座椅扶手的手青筋暴起。
游肆月啜一口茶水，舒泰地吁气：“做人师长的呢，要学会因材施教，更要学会鼓励弟子，一昧打压训斥，只会限制后辈自己的发挥。孔堂主，你说是不是？”
孔蓝蓝神色沉静：“是。”
谢七七回头看擂台的脑袋迟迟没有转回去，裴知逸帮他把身体转了过去。
台上，吴映红并未乘胜追击，摘星会规矩是点到为止，不可伤人性命，不可废人躯干。
杨阳狼狈后退，双目狞红，他收起宝剑碎片，用灵力将其暂时性地粘起来。
“认输吧。”这次轮到吴映红说了，“不要让自己太难看。”
“我不服。”杨阳厉声道，“说好了张小晓来指挥，你们耍赖！”
吴映红愣了下：“杨道友，你误会了，我没有耍赖，确实是少城主说怎么打我就怎么打的。”
“放屁！”杨阳忙看向四周众人，“大家评评理，张小晓胡乱说的话有谁能听懂？分明是你们耍诈，故意打消我的戒心，然后趁我不备偷袭！”
这话说的在理。
杨阳把吴映红打的稀里哗啦，狠狠搓一下张小晓的志气，才符合大众认知嘛。
观众陆续回神，某个下了注的赌徒：“红护法，你们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杨阳那几个同门叽叽喳喳讨论起来：“真的假的呀，要不要问问雷长老的看法？”
馄饨摊老板又挺直了腰杆：“嘿，自己打不过就说人家作弊，这大宗门的弟子跟路边的闲汉也没啥区别嘛。”
吴映红有点苦恼：“你这样闹很难收场啊。”
张小晓可不像吴映红那般好脾气，一句一跳，嗓门比杨阳还大：“你才放屁，当姥姥我跟你一样傻啊，明知道你长了耳朵还提前告诉你我们怎么出招？蠢货，真开打了我当然会少说两个字啦，自己蠢还怪别人聪明，你娘生你的时候忘了生脑子是吧？”
杨阳：“你你你，简直没有教养！”
张小晓：“你有，就你有，全天下没教养的人的教养都喂进你肚子里了。小红，既然他不服，那就揍到他跪下来求饶！”
吴映红：“遵命。”
张小晓叽里呱啦又吐出一串字，最后重点加了句：“打他脸！”
剑碎了一次，杨阳不敢再硬接招，可他发现自己根本避不开。
鸿光剑法第七式——使到一半，便被吴映红拆招拦截。杨阳流下冷汗，匆匆换招第三式——竟又被提前看穿一般接住了。
吴映红狼牙棒挥舞的虎虎生风，那一棒子接一棒子的，真打到身上还不得成肉泥？
哗啦。
剑又碎了一次，每碎一次，对主人来说都是一次重伤。
杨阳失力过快，砸向脑袋的狼牙棒已经避不开了，连举剑相挡都来不及了。
他魂飞魄散，一时间，竟好像已经死去了般，失神地看着呼啸而来的狼牙棒。
吴映红面无表情，手中狼牙棒忽然消失，她一下攥拳，狠狠击中了杨阳的右脸。
杨阳斜飞出去，不等落地，张小晓一句对称好看，吴映红就抢先用拳头接住了杨阳的左脸。
杨阳就地滚了几圈，悲愤道：“你们耍赖！”
吴映红说：“真的没有，你不了解少城主，少城主也很喜欢亲自打架但是她稍微有一点点的懒。”她蹲到杨阳面前，双眼弯弯笑着说，“从六岁起我就跟在她身边，所以我早就习惯被她这么指挥着打架了。”
杨阳不愿相信：“不可能，就算你被她指挥习惯了，她也不过是个草包……啊！”
吴映红掐着他的下巴，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半个手掌扣在杨阳的嘴巴上。
他的优势在于速度和剑法，现在，他没有优势了。
吴映红慢吞吞地解释：“杨道友，你不信没关系，我可以慢慢给你解释嘛。点，是指用狼牙棒正对着打向对手胸口，丿是自右上向左下，圈是持平武器大开大合地转圈，咚……”
擂台外众人：咚字不用解释了，大家都看出来了。
不服气的赌徒试图找到她言语中的漏洞，却发现，从第一次省略式指挥开始，吴映红的招式就能与张小晓的字眼一一对应。
外地人也回忆了一遍，惊讶道：“她们的配合竟然不是瞎编的！”
叶渡笑眯眯的不说话，是真是假，她深有体会。
看台角落里，抱剑的麻衣女子从怀里摸出一个馒头，撕成小块放入口中咀嚼。
路过一个穿着鸿光宗制服的女修，招呼道：“何师姐，怎么不与我们坐一处观赛？”不等何不折回答，她自己找到了答案，撇了撇嘴，有点丧气，“你不坐过来也好，丢死人了。”偏偏他们穿着统一的服饰，想跟杨阳撇清关系都不行，还有那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弟子，唉，回头再骂他们。
何不折道：“这里看的清楚，吴映红，很强。”
女修说道：“今日一赛确实精彩。不过何师姐，你和萧师兄才是最厉害的，看过第一轮比试，我还是觉得，魁首只在你二人之间。”
何不折道了声谢，与女修告别后，继续看向擂台。
台上，解释完自己是如何依令而行的后，吴映红问：“杨道友，你可以认输吗？”
杨阳：“唔唔唔！”
吴映红回头，颇为苦恼：“少城主，这个人好倔强，就是不认输，我们怎么办呀。”
张小晓也不用一个字一个招的往外蹦了，她挥舞着拳头说：“真笨，当然是揍他呀！给我打，先打肚子……”
台上开始了一场单方面的蹂躏。
外地人瑟瑟发抖：“太可怕了。”以后都记住了，绝对不能硬刚力量型选手。
“喂，叶渡，你是不是早料到了会变成现在这样？”
叶渡惊讶：“那不然呢？”
外地人无言以对。
压错的赌徒垂头丧气，嘟囔着“红护法真的没有胡说吗？我怎么感觉还是有点问题呀”一类的话。没来得及改的赌徒本来很沮丧，现在红光满面大声嚷嚷着反驳：“少污蔑红护法和少城主了，输了就是输了，不服你自己上去打！”
杨阳服了，他心里是很不服张小晓的但身体已经服了，台下却还有许多人不服，尤其是原本下注吴映红又扭头下注杨阳的，各种质疑吴映红到底有没有耍赖。
杨阳吐血：“噗！”
吴映红唉声叹气：“少城主，您还是像刚才那样指挥吧，我看大家都不服，咱们多给大家展示展示。”
张小晓：“好哇好哇。”
杨阳：“……”他们不服关我屁事啊！
杨阳想认输，但想到刚才的赌约，他说不出口，脸上火辣辣的疼，一半是被打的，一半是臊的。
于是他晕了。
胜负已定。
医疗队冲上来把杨阳带走，张小晓举着双手在台下转着圈儿地哈哈笑。
谢七七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台上，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好像有一股郁气随着吴映红一拳又一拳泄了出去，又有一种明朗随着张小晓的笑声一波一波涌了进来。
张小晓转着转着转到了他身边。
“少城主。”
声音太小，少城主没听到。
谢七七背着手，装作不经意地用肩膀撞了撞她：“诶，谢谢。”
“啊！你怎么在这？”张小晓一拍脑门，“哦对，我把你拉过来的。”
谢七七：“……”所以什么连着他的份儿一起报复，都是骗人的吧。
张小晓拉着吴映红去了医疗区的帐篷里，帐篷数量有限，她跟杨阳暂时挤在一处。
朝喜在帮吴映红上药包扎：“哎呦，怎么这么多伤，这人下手也太狠了。”
吴映红看看昏迷的杨阳，十分无辜：“还好吧。”
裴知逸接过了给杨阳疗伤的任务，见帐篷里都是张小晓的人，幽幽道：“需不需要让他永远醒不过来？”
张小晓十分诧异：“为什么不让他醒？”
裴知逸：“你讨厌他。”
张小晓：“可他不醒过来，我怎么气他。”
裴知逸一想也是，刷刷几针把杨阳扎醒了。
杨阳睁眼，杨阳闭眼，裴知逸又是一针，杨阳嗷一嗓子坐了起来，浑身酸痛，又躺了回去。
“你们要对我做什么？”他惊恐地看向几人，口齿含糊不清。床边坐着裴知逸，床尾站着张小晓，对面是吴映红，门口守着谢七七，全都在看他。
杨阳有理由怀疑他们对自己意图不轨：“我警告你们，不要乱来，我可是鸿光宗的弟子！”
裴知逸平静说道：“不需要我帮你疗伤吗？”好像刚才要把对方治到醒不过来的不是他一样。
杨阳往后挪了挪，一动浑身疼，他想破口大骂，嘴巴张不大，肿了，疼。
“不需要。”杨阳悲愤交加，“你们太虚伪了。”
张小晓吃惊：“诶？我们？虚伪？”
杨阳：“你们没说用密语比赛！”
张小晓：“我也没说不用密语啊略略略，再说了，这种程度的密语都听不懂，你果然出生的时候忘记带脑子了。”
杨阳：“噗！”
裴知逸总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沉思：“杨公也不让治……”
谢七七站在帐篷口，冷笑了一声。他面容逆着光，很是模糊。
见他更加来气，杨阳怒道：“笑什么，就算这次我输了，你也不过是个只会爬女人床的废物小白脸！”
张小晓不乐意了，她一撸袖子冲到前边：“侮辱谁呢，姥姥我的品味有那么差吗啊呸！”吃俺一拳！
场外打伤者就有点过分了，裴知逸驾着轮椅挡到中间：“祖宗，冷静点。”
被保护着，杨阳又抖擞了一下：“那你们怎么凑在一起？张小晓，你别太过分，要不是我现在受了伤，我才不怕你。”
张小晓嗤笑：“这么厉害还不是输了，喂，杨阳，别忘了我们的赌约，赶紧跪下给姥姥磕头！”
“必然是你们作弊。”杨阳还是不信自己会输给张小晓，“呵，苍天不公，你们仗势欺人！朗朗乾坤，竟无一人出来主持公道，这诺大的江湖……已经满是黑暗了。”
张小晓掐腰讥讽：“你们鸿光宗的势力还不够大呀，连我都能欺负的了啦？”
杨阳驳斥：“还不是因为你有个好师尊！”
张小晓：“咦？你的意思是，你师尊不好咯？”
不对，杨阳想解释自己的意思是春朝君太惯着你了，但他嘴巴肿了，说话慢，张小晓噼里啪啦一顿抢白，抢的他一句完整的句子都来不及说。
“喔！我师尊对我好宠着我，你师尊对你不好天天虐待你？哇难怪鸿光宗不为自己的弟子出头，天啊天啊，一定是因为你是不受宠的小可怜对吧。可我听说鸿光宗是名门正派，以惩恶扬善斩妖除魔为己任怎么会有这么坏的长老呢，可怜的杨忌公，需不需要本少主帮你告状给你换个师尊？不过看你这么羡慕的份应该也看不上鸿光宗其他长老，那要不咱们两个换一换……哈哈哈哈你不会当真了吧，呸，我师尊看不上你，我也不稀罕你师尊！”
杨阳气急，急得一拍床板脱口而出：“若我真换了师尊，哪还轮得到你在此放肆！”
“好，老夫就如你所愿！”
帐篷口处传来一声粗犷震耳的怒吼。
众人诧异抬头看去，帐篷口走进几个人，谢七七行礼退让，露出身后的雷长老、易班和几个鸿光宗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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