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墓地,天色清冷,灰蒙蒙的,很压抑,冷冽寒风拍打脸颊,留下红殷,这样的天添上淅淅沥沥的小雨更合适祭拜。
今天是朗月的忌日。
朗月,洛旭的发妻,洛尹言和洛季羽的生身母亲。
八年前在医院病逝,不久后,洛旭娶了现任妻子刘霜霜。
这是她第一次来墓地看朗月。
石台上放着朗月生前最喜欢的百合,夏木然站在墓碑前,形影单薄,仿佛一阵风便能吹走,眼角的泪在风过后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
果然,来了。
齐刷刷的两排人,排场比她第一次回夏家大上许多。
安插的眼线被谢之庭尽数除掉,偌大的一座城池,夏乔然动用所有关系,都没能查到夏木然的行踪,盯了洛尹言和萧念四天无果,撤了人,最后只能派人在朗月的墓地蹲守,碰碰运气,夏木然一出现,他便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你觉得夏子歆这个名字怎么样?”
金丝框后的眼睛猛地一缩,当年查到那个孩子的亲生父母后便改了姓,虽然有些人没改口,但夏木然回来的时候,杨子歆已经不在夏家,晓得内情的人都讳莫如深,一般没有人会提起这个名字,夏木然对以前的事不上心,跟杨子歆的名媛朋友圈也没有接触,不可能知道这个名字,除非……
“谁都没料到有人会掉包孩子,你一出生,爷爷就把名字记在族谱上。车祸之后,她就改了姓。你一直不愿意承认这个身份,所以族谱上的名字没有变。”
夏家这一辈的孩子是然字辈,唯独“夏子歆”三个字是例外。夏家大小姐的身份特殊,前面三个孙子,家主格外偏爱这第一个孙女,如果她没有被掉包,没有进修域,那么她应该会跟那个女人一样,享受万千宠爱,眉宇间皆是幸福之色。
“我不愿意承认?”哭过一场,她的声音沙哑,一句一字重重地掷在他的耳边,“夏乔然,你摸着你的良心说,你们做决定前真的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亦或是真的在乎过我吗?”
从出生被掉包,到一回夏家便被送进修域,没有人想过这么做会对她造成怎样的伤害。
“你们从未问过我想不想回夏家,把我换出来的罪魁祸首如无事人一样被轻拿轻放,而我这个受害者只因你们要我回去,被毁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安逸生活,更没有人替我想过除掉朗月姨之后我的处境会有多难。”
夏乔然只觉耳边争鸣,那件事还是被她发现了。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夏木然质问道,“她有两个孩子要照顾,而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我死了,大不了害萧念她们哭一哭,谁也不会因为我受累。我不愿意承认身份的原因,你难道会不知道?你们逼我回去,逼我去那个生食血肉的地狱,将我从一个深渊推向另一个深渊,现在却说是我不愿你不觉得可笑吗?”
都说夏家强者为尊,只要她的能力卓越就可以得到她想要的,她要的不过是一个真相。
却没想到,他们居然会为她织了一张更大的网。
她曾以为如果她有能力阻止刘霜霜,朗月姨就不会死。她心怀愧疚,明明知道凶手是谁,却只能袖手旁观。她怕洛尹言知道,故主动逃离他的身边,直到杨开死前,他们都没有见面,谁也不知道对方真正发生了什么,只能从交叉的朋友圈中知道对方的消息。
萧念说夏暮选择当艺术生,租了一间画室,每天泡在画室里,卖画挣钱,和杨家断了联系。
凌辰说洛尹言参加完朗月的葬礼又参加了父亲的婚礼,人低沉了很久。
苏暖暖说夏暮身边出现了一个男人,年轻多金,温柔体贴,天天接她往返学校和画室。
洛季羽说有一个女生对洛尹言展开疯狂追求,洛尹言陪她逛街,陪她去游乐场,很多人说他们在一起了。
直到那天她去桐鑫街,两人才再一次见面,也正是那一次见面,浇灭了她想留下来的念头,毫无牵挂,干净利落地选择和夏乔然回夏家。
夏木然看着墓碑上石刻的两个姓氏,一个“洛”一个“朗”,都是摆不脱的催命符,“朗月姨一开始就是夏家埋在洛家的棋子。”
朗月的娘家朗家依附于夏家,却不像黎家世代为夏家工作与夏家的利益紧紧捆绑在一起,荣辱一俱,朗家更像是对外的商品,如果不能在一众后辈中脱颖而出,那么当自己的名字被家族记起便是成为工具的时候。
“她为了孩子反抗夏家,成了朗家的叛徒,朗家为了自保,狠心除掉她,刘霜霜就是那个除掉她并取代她的人。”
风声变急,树叶抖动,一地水声,打湿了发。
最后,还是下雨了。
泪与雨混合,夏木然抹掉脸上的湿痕,回头对上夏乔然的眼睛,道:“你一直阻止我和洛尹言接触,无非是担心我会像朗月姨一样背叛夏家。你让黎姿拍下我跟他在一起的照片交给洛旭不过是想借他的手让洛尹言迫于长辈压力离开我,可惜洛旭没有按照你的计划行事,他和洛衡都选择主攻看似好拿捏的我,你算漏一步,这让我恰巧发现藏在洛家的棋子。”
桑桑被她藏得严严实实,回国后把不干净的尾巴都甩掉了,除了夏家人基本没有人知道桑桑跟她的关系。刘霜霜怂恿洛旭带走桑桑,必然是夏家内部的消息。
“我原以为刘霜霜是和洛衡达成某方面的协议,以致于她杀了人洛衡会替她打掩护并且给她洛太太的身份,实际上除去朗月姨是刘霜霜对洛家的投名状。”
以一颗暂无二心的棋子吃掉一颗废棋,稳定局面,是夏家的手笔。
她翻阅了档案室里有关夏承韬的所有案宗,每一次夏家对外的扩张都有人事变动,会有不少人在暗中被除去。主家离开七十多年,回归一事竟谋划近三十年。若不是她后来接手回国事宜,在不动用那些暗棋的情况下只耗费两个月便将拦路虎清理干净,也许布局三十年无可厚非。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要的一直都很简单。”
雨停了,天依旧阴着。
“朗月姨与我有恩,我不可能让她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朗家自会有人去清理门户,刘霜霜必须血债血偿。筱然的无妄之灾,宋柳一和杨子歆逃不掉,而那个女人……你以为我走了,夏致灏就能带走她?”
有一个势均力敌的妹妹,真的很头疼。
夏乔然劝道:“她毕竟是我们的母亲,你不该这么做。”
“你在教我做事?”夏木然一把抓住夏乔然的衣领,身旁举伞的人想上前拉开他们却又不敢。
“她以为我是她和孟何以一夜留下的孽种,把我换到杨家寄人篱下的时候,记得她是一个母亲吗?她放任宋柳一买凶杀我,放任杨子歆作践我的时候,记得她是一个母亲吗?她眼里只有她自己,你是她的宝,是她成为夏家太后的大倚仗,而我是她婚姻不贞的污点。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的是她和孟何以的种,我的下场会怎么样?”
事不过三,宋梓一对夏木然有生身之恩,但是忍耐有限,她对桑桑出手就该知道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夏木然松开夏乔然,往后退了一步,“滚吧,别想挡我的路,不然我连你也不会放过。”
“木然……”
“滚!”
很快,墓地空旷下来,谢之庭在百合旁放了一束雏菊,说:“第一次扫墓,有不周之处,望海涵。”回身时往树后看了一眼,轻轻扫过,道,“夏乔然被众星捧月那么久,头一次被人吼成这样。”
夏木然对这个哥哥毫无兴趣,问:“事情办的怎么样?”
“人已经转移了,不过凭你爸的本事,藏不久。”
“关去修域。”
“你确定?看她那娇弱的模样,吃不消吧。”
“你初见我时觉得我吃得消?”
“那倒也是。”谢之庭心生一计,说,“你真不打算告诉洛尹言?”
“他能因为宋柳一要杀我就把我往牢里送,如果他知道刘霜霜是杀母仇人也只能把人送牢里,况且还有洛衡那个帮凶加夏家的一群人,他被束缚太多不如我亲自动手。”
“听起来,刘霜霜跟你的待遇差不多。”
夏木然白了她一眼,说:“我欠朗月姨的必须亲手还,反正……”她低头看湿漉的双手,“这双手已沾了不少血,不缺一个两个,其余的整得半死不活,算是交代吧。”
“行了,去砧板砍肉。”谢之庭长臂一捞,想拥住夏木然却被挡开,夏木然默不作声径自走出墓地。
等车声远去,树后走出来一个人,怀里捧着洁白的百合,花瓣上皆是雨珠。
“哥……”洛季羽双眼猩红,抓下一大块树皮,若不是洛尹言拦住他,刚刚他就要跑去找刘霜霜拼命。
此时的洛尹言心里比洛季羽难受万倍,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现下不可妄动。
“我会派人查清楚这件事,你暂时当作不知道,不能轻举妄动,听到没有?”
“哥,夏木然都说的那么清楚了,你还要查什么?”
“查证据。”
夏木然说的对,他要报仇只能走法律途径,但是无凭无据,只根据她的话,他也没办法把人送进牢里。
“找夏木然,她一定有证据!”说完这话,洛季羽忽然蔫了下来,人刚刚说了,不想他哥掺和进去,怎么可能把证据给他们。
洛尹言也想到这一层,只能先徐徐图之。
突然,洛季羽想到一个馊主意:“要不你牺牲一下,用美色?”
被兄长凌厉地瞪一眼,洛季羽缩了缩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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