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边关月照砺锋芒

边关月照砺锋芒

时光荏苒,忽忽三载过。于仙家李渔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然而这三年,对于陆家,对于陆东珠,乃至对于顶着四皇子皮囊的李渔,却是一段难忘岁月。。

陆家镇守边关,声望如日中天。陆邴望将军一杆“裂云”长枪,二十余载寒来暑往,护得边境安宁,百姓感念其恩德,私下立长生牌位者不知凡几。然朝堂之上,那“功高盖主”、“卧榻之侧”的流言蜚语,在暗中四起,于耳不绝。

陆东珠这三年,活得反倒比幼时顺遂许多。许是应了那句“物极必反”,自他年过十二,那缠身的莫名厄运竟渐渐消散,虽偶有小磕小绊,却再无性命之忧。剩下的烦恼,多半来自那些挥之不去的“苍蝇”。

自然,拳头硬了,苍蝇便也少了多半。自他将丞相侄子郑安如提起来扔进水塘,险些让其去见了龙王后,前来主动寻衅的世家子便锐减了一半。剩下那一半,多半也只敢远远吠叫,不敢近前。

唯独一人,是例外。

那日皇塾散学,夕阳熔金,将人影拉得细长。陆东珠正欲离开,却见门口光影一暗,那个披着雪貂大氅、抱着鸳鸯眼波斯猫的身影,又懒洋洋地堵在了那里。四皇子李明昭,总是这般,在他以为可以清净片刻时,适时地出现,用那种看似慵懒,实则锐利的眼神,一点点地“卖好”,或者说,试探。

被人诬陷、罚跪,对陆东珠已是家常便饭。他皮糙肉厚,浑不在意,大不了下学后寻个僻静巷子,麻袋一套,将那搬弄是非者揍得爹娘不认。君臣有别,他动不了皇子,收拾些虾兵蟹将还是绰绰有余。只是那日,李明昭竟破天荒地“救”了他,虽然后续发展让他憋了一肚子火。

柴房内,那五花大绑的绳索根本困不住他。若李明昭不来,他早已挣脱束缚,翻窗而去,也省得听那家伙啰嗦。绳索应声绷断,落在脚边。突如其来的动静惊走了李渔怀里的猫儿。

李明昭说完那句“韬光养晦”便要离开。陆东珠迈步上前,全然不顾什么皇子威严,一把从身后抓住他的手臂,力道之大,让李渔这具“病弱”的肉身隐隐生疼。

“那珠子还我。”陆东珠声音沉冷,另一只手已扣住李渔的腕骨,用力从他细长的手指中,将那枚温润的东珠抠了出来。“这个是我爹给我娘亲的定情信物。”

他紧紧握着失而复得的珠子,充满兴味地看着“李明昭”脸上那因吃痛和意外而变幻的神色。这家伙心术阴柔,此时过来施恩,无非是想拉拢自己,是不是太迟了些?

“殿下教诲,臣铭记在心。”陆东珠松开手,下颌高傲地朝门口那堆探头探脑的狗腿子方向一扬,“不过,殿下非要施舍我恩情,这‘欠’字,又从何算起?”

门外,郑安如等人见两人出来,立刻围拢上去,簇拥着李明昭,对着陆东珠又是一番奚落,这才大摇大摆地离去。

陆东珠冷眼看着他们的背影,掌心东珠微凉。他将珠子重新安回项圈上,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小石头鬼鬼祟祟在远处招手:“少爷,走了走了!”

这雍京城的大街小巷,没有陆东珠不熟悉的地方。他带着小石头在长阳街上闲逛,转眼便瞧见了那栋挂着“怜香阁”匾额的绮丽小楼。他没有上去,只从怀里摸出一盒用油纸仔细包好的胭脂,递给小石头:“送去给白芸姑娘。”

随后,他便背着手,像个小大人般,踱步回了将军府。

刚踏进府门,便听得家丁一阵惊呼:“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正厅里,大夫人正坐在主位,不住地用帕子抹泪,见到他,更是泣不成声。

“珠儿……你兄长他…他……” 妇人年不过四十,却因常年忧思,显得憔悴不堪,好半天才说清原委。原来,今年蛮子提前犯边,战事骤起。陆东珠的兄长陆长川在一次交战中,深入敌后,失去了下落。这消息还是半月前传来的,早已急坏了大夫人,却又寻不到人商量。

陆东珠闻言,心头一沉,拿话安慰了母亲半晌,却知言语无力。翌日,他径直入了宫,跪在冰凉的丹墀之前,声音清朗,穿透了寂静的大殿:

“臣,陆东珠,请去北关!”

少年之声,清朗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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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要去北关?”

四皇子李明昭的书房内,安神静气的沉香徐徐燃烧,烟雾袅袅,氤氲出一室宁静。李明昭——或者说李渔,隔着茶案与陆东珠对坐。这回他手上没抱那只标志性的猫儿,而是托着一只锦布裹好的手炉,周身严严实实地罩在一件雪白名贵的雪貂大氅里,只慵懒地露出一双狐狸眼,凝视着对面仅比他年幼三岁的陆东珠,淡淡问了一句。

距离上次不欢而散不过几日,李渔回想起来仍觉得牙根痒痒。陆东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崽子,不但一口回绝了他的“帮助”,还差点打乱他后面的布置。现下正是该让这将星在京城安稳成长,静待时机的时候,偏生他要跑去前线那等凶险之地!若真让他去了北关,自己这所剩无几的法力,哪有能耐看住一只在战场上撒欢的皮猴子?

思来想去,李渔只能再借四皇子的身份,找个由头,把陆东珠和自己牢牢栓在一块儿。能用这具肉身解决的事情,便不去惊动那在仙府中休眠、努力对抗天人五衰的真身了。

“我已经禀告父王,”李明昭悠悠然开口,对着年仅十三岁的少年说着需要对方“照拂”的鬼话,面不改色心不跳,“去北关监军。恐怕日后相见必不会少,得靠东珠多多照拂了。”

他很清楚,上谕一下,无论陆东珠对他有何等看法,这回都必须带着他同行。至于自己这“体弱”皇子为何突然要去苦寒边关,也不怕没得解释。北关异动,四皇子年逾十六仍无拿得出手的功绩,皇帝虽宠爱幼子,但也愿意给个机会让他历练。北关之行,若真立下大功,功劳簿上的大头自然算在李明昭身上;若出了什么纰漏,也有的是人(比如陆家)背黑锅。这笔账,朝堂上下都算得明白。

李渔想到即将和陆东珠同赴那刀光剑影之地,虽觉此事本不关他一个神仙的事,但职责所在,也不禁暗自忐忑。不知自己这衰败之躯,能否护得住这颗日渐耀眼的新星,叫他少遭些磨难。目光不经意扫过少年日渐长开的脸庞,那俊美张扬中带着异域风情的五官,竟让他没来由地忆起了一个久远的身影——一个曾经的将星,只是,早早地陨落了。

他难得收敛起面上的狡黠与试探,极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像一缕即将散去的烟:“叫你韬光养晦,怎会如此之难。”

随即,他又迅速捡起了四皇子李明昭的身份面具,狐狸眼似笑非笑,目光落在陆东珠胸前项圈那颗重新嵌回去的东珠上,语气变得轻佻,试图转移开那片刻的失态与沉重:

“这颗珠子,你不给我,是想给那楼里头的小姑娘?”

陆东珠在大殿上自请边关,当今圣上虽讶异他年少胆豪,但念及陆家忠烈,其兄失踪,其情可悯,且陆东珠言道“陆长川离京也不过如此年纪”,帝遂允。陆东珠跪地,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额上红印未消,便来见了四皇子。

此刻听到李明昭提及“楼里的小姑娘”,陆东珠猛地抬目,眼中一瞬间迸射出寒光,冷声道:“你使人跟踪我?!”

白芸不过是乱世孤雏,无依无靠,受人欺凌。他偶遇之下心生怜悯,偶尔接济,没想到竟成了四皇子用来牵制自己的把柄!想起白芸身世,陆东珠更觉齿冷。西南白将军七年前战败被俘自戕,全家获罪,男丁尽诛,女子没入娼籍。昔日功勋显赫,一朝败亡,竟落得如此下场!

见李明昭依旧一副万事尽在掌握的笑脸,陆东珠眼中燃起一丛阴郁的火。“韬光养晦?”他嗤笑,“不是你步步紧逼?”

“陆家忠于天子,陷陆家于不义的,也是你们这帮皇亲国戚!现在倒来说什么韬光养晦?”少年胸中积郁的愤懑倾泻而出,“莫非殿下在后宫呆久了,只学了后妃的心术手段,不知堂堂正正为何物?”

在他眼中,陆家便是一柄锋利的刃,出鞘与收刀,只凭帝王心意。但即便是藏于鞘中的利刃,也绝不容折锋受辱!两人对坐,气氛剑拔弩张。陆东珠冷然一笑,忽然俯身过去,掌中托着的,正是那粒东珠。

“殿下如此执着此物,”他声音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臣下怎敢不割爱?”

未等李明昭出言,他手指猛地用力,掐住对方下颌,趁其吃痛张口之际,将那粒珠子强硬地塞了进去!

此举不恭不驯,行为放肆,乃大不敬之罪。

“殿下,可满足了?”陆东珠居高临下,看着对方因窒息而泛红的脸颊和挣扎的动作,心中掠过一丝快意。

说罢,他豁然起身,掀起书房门口那厚重的梅红锦缎帘幔,径直退出,留下身后一阵压抑的干呕声。

三日后,大军启程。

陆东珠领五千精兵,发兵北境。少年将军银甲红缨,端坐于骏马之上,虽稚气未脱,眼神却已经沉稳.

四皇子李明昭的华丽软轿,则位于队伍中央,领监军之职。帘幕低垂,隔绝了外界风沙,也掩去了轿中之人复杂的心绪。

陆东珠抬手,一挥。

“启程!”

陆家军旗在风中猎猎卷肆,队伍如长龙,缓缓驶出雍京城门。小石头挤在围观的人群中,想要上前道别,却被人潮推挤到后面,急得直跳脚。

陆东珠勒住马缰,转向他,俯身听他哽咽着说了几句保重的话。随即,他的眼神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那乘华贵的车架上。

恰在此时,车帘被一只修长的手掀起。李明昭的脸出现在帘后,面色似乎比三日前更苍白几分,唇色浅淡,唯有一双狐狸眼,深不见底。

二人隔空对视,目光碰撞,谁也不曾避让。风沙起,旌旗扬,一段注定波澜壮阔的北疆之行,就此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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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驾到
连载中子暮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