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衙门关押房。
陈县尉支开外面的看守,黑布掩面一路冲进关押房。
赵勇宁一身颓废窝在墙角,头发凌乱,鬓角的黑发上挂着几根干草枝,时不时吼两声发泄,正当值的人趴在刑具旁边的桌上呼呼大睡,脚边滚倒着四五个空酒罐,桌上的花生米也零散掉得哪都是。
陈县尉目标明确直奔赵勇宁那间牢房。
他轻车熟路把锁链打开,将装满吃食酿酒的篮子放在赵勇宁牢房的桌上。
赵勇宁漫不经心抬了下眼皮,眼底的燥气熊熊燃烧。
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攥成拳头,手背青筋暴起,“我还要在这种鬼地方待多久?”
陈县尉那开掩在脸上的黑布,“用不了太久,您再坚持几天,等望月庐的喜事办完了,我会安排人把你运出去的。”
听见望月庐三个字,赵勇宁脸上终于有了点反应,他眉头紧皱抬头看向陈县尉,“望月庐办什么喜事?”
陈县尉把菜食一个个从篮子里拿出来放在木头桌上摆好,“商华娶亲啊。”
赵勇宁啊了一声,又哦了一下,“锦绣城怡春院那位?”
陈县尉点头应道,“是。”
赵勇宁摆摆手,让陈县尉赶紧走,他看着觉得烦人。
陈县尉如火烧眉毛,听他放话,立马扭头锁好牢房锁链走了。
走出牢房大门,陈县尉不禁长舒一口气。
还好那赵公子没多想,这要是让他知道,商华不止去锦绣城的花魁,还要娶赵国公之女,赵勇宁估计能当场发疯吧。
陈县尉快速离开此地。
鹤云庭伙房__
“……如此一来,赵丞相与赵国公两家可谓是亲上加亲,往后夜里,我恐怕再无踏实入眠之日。”皇上不知何时接过姜恩生手上的柴火棍,接二连三地往灶口添柴。
姜恩生站在一侧沉默不语,只是一味地时不时掀开锅盖翻一下锅里的鸡肉。
皇上忽然偏头看向余怀之。
余怀之:“?”
“我听闻,孙侯爷也失踪了,他虽不如楚将军之女十分之一的胆量,可也算是安分守己之人,到底所为何事?”皇上问。
余怀之如实回答,说孙侯爷瞒着侯夫人在外面养了一个大儿,大儿闯祸惹下的麻烦,最后叫孙侯爷去收拾,结果孙侯爷也惹祸上身了。
姜恩生找来三只碗,分别盛满鸡汤,第一碗端给皇上。
皇上看了眼面前的鸡汤,视线不自觉顺着姜恩生的手看去。
内心几番挣扎犹豫,皇上还是婉拒了鸡汤。
“他人现在还安全吧?”皇上偏头问余怀之。
余怀之端起汤浅尝两口,“是,眼下他还不适合露面。”
皇上这才松了口气,“那就行,事交给你,我很放心,虽然孙侯爷身后无人,但毕竟夫人娘家的楚将军举家驻守边塞多年,不能不顾及他们。”
姜恩生默默捧着鸡汤喝。
虽然没有盐巴,但加了辣椒,一口喝下去,肚子里滚烫烫的,身体也跟冒火似的上下全暖烘烘的。
见姜恩生准备去盛第二碗,余怀之忍不住开口提,“少喝点,上火。”
姜恩生嘻嘻一笑,满满当当一勺愣是往锅里倒回去半勺。
对此,余怀之非常满意。
对此,皇上一头雾水,但感觉自己孤家老人的孤独感受到了蹦天撞击。
什么时候见过冷面余大人这副不值钱的嘴脸啊!
皇上清了清嗓子,干咳了好几下,为免尴尬,短暂地忘记了自己内心非常排斥姜恩生那双摸过尸体的手炖得这碗汤,端起汤碗一仰而尽。
姜恩生见状,连忙又给他蓄满。
“但赵勇宁一直关着也不是事,这才几天,丞相已经进宫六回,虽嘴上不提赵勇宁,可旁敲侧击没一句是不想把人拉出来的意思。”皇上学着姜恩生捧碗的动作,热腾腾的鸡汤暖得掌心也热乎,虽然感觉墙壁四面透风,但难得不觉得闷沉,“不论往后赵勇宁什么时候放,自打动了赵勇宁起,我们已经是打草惊蛇了,达官贵臣的后辈惹点麻烦,息事宁人简单的很,何况还是些不值钱的叫花子。”
在听到皇上提起叫花子,却用不值钱来形容时,姜恩生眼底的光瞬间黯淡下来。
她垂眸,直愣愣盯着碗里的汤,心里格外排斥皇上的话。
以前总想着一层纸保不住火就十层,可也清楚这样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此次赵丞相之子赵勇宁惹出事端,对皇上来说,也是一个导火索。一个拿赵勇宁开刀牵制赵仲恒再继续妄为下去的初端。
“皇上想做何打算?”
皇上嘴角勾了下,转身面对余怀之,眼底的散漫也一并消失,漆黑的眼眸透着**分杀气。
他目光从余怀之脸上错开,落在耷拉着脑袋盯着汤碗的姜恩生脸上
余怀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她不会出去乱说。”
仅凭一句话就让人信服,确实不可能,余怀之又说,“我替她担保,若她身上出了任何问题,陛下尽可拿我是问。”
姜恩生还在回忆大脖子叔伯和爹坐在街角喝酒的日子,耳边却传来一股寒冷严肃的说话声。
她恍然回过神来,抬头朝余怀之看去。
皇上噗嗤就笑出了声,望着余怀之有些无奈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心大之人。”
当着当朝圣上的面就敢走神。
余怀之喉结滚了下,“我也没想到。”
皇上放心地拍拍余怀之膝盖,“眼下只有两条路摆在我面前。”
一:此次一鼓作气,将朝中丞相势力一举瓦解;
二:此次行动失败,他从那个高位上下来,沦为失败者。
余怀之拉着姜恩生迅速起身,两人立即朝皇上跪下。
深夜漆黑寒冷,风似有似无的刮着。
姜恩生明白了,余怀之是在向皇上立军令状。
成,他前途一片光明;败,他和皇上一起沦为赵仲恒的阶下囚。
一边嫌弃一边喝个不停,最后把一整锅鸡汤全喝完,只剩下一只孤零零的炖熟的鸡后,皇上走了。
姜恩生怔怔望着皇上离开的方向,生无可恋道:“咱们当今圣上没有秋后算账的习惯吧?”
余怀之噗嗤笑出声来,转头看着她。
姜恩生扁着嘴,欲哭无泪,“我真不是故意砸他脑门的。”
余怀之点头,“嗯。”
月光洒满整个院子,两人比肩而行,身后地上的影子缓慢而悠长。
到西厢房,姜恩生本能转身走开,然后被余怀之叫住。
余怀之冲她招招手,又指指自己屋子,“你东西挪过来了,那屋什么都没有。”
先前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她横竖敢说出自己害怕什么,但眼瞅着到了夜里,若真让她去余怀之屋里睡,就算中间隔着屏风,她还是觉得自己脸颊有些发烫,于是生出了退却的念头。
姜恩生站着没动,“白天那会儿,我其实是说着玩的。”
“但我认真了。”余怀之眉心微皱。
姜恩生狡黠一笑,双手背后,迈着仗势欺人的步伐顶着一张无害天真的脸蛋走过来,对他软硬兼施:“你之前的男女授受不清不作数了?”
余怀之看着她一眨不眨,“不是一张床。”
“可是同一间屋子呀。”姜恩生又说。
余怀之水来土掩,“有屏风。”
“你就不——欸!”
她脖子被人长臂一圈,揽在臂弯下,“我腿疼,你帮我揉揉。”
“呵!”姜恩生哭笑不得,“敢情你叫我搬来这屋,是想着使唤我方便?”
余怀之嘴角一勾,弧角噙着邪笑,“正解。”
姜恩生撇撇嘴,一口气把人扶到床榻边,然后呲溜从他臂弯下逃了出来。
顺利出逃后,姜恩生双手叉腰,居高临下俯视着几乎与她视线在同一水平面的男人,“你就不怕我深更半夜兽性大发……嘿嘿……”她双手张开,灵巧十指如同久开不败的昙花,在他眼前晃个不停。
余怀之喉结滚了下。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心口那抹即将冲破天际的丝痒,抬手一把将姜恩生的双手扒拉开。
余怀之一本正经:“那你忍一忍?”
姜恩生:“……”
他在说什么?
姜恩生扭脸跑走,一鼓作气甩掉脚上的鞋子,然后掀开被褥呲溜钻进被窝,把自己整个人密不透风裹在被子里。
许久,她听见了屏风对面,男人的低哑笑声。
姜恩生缓缓把被褥从头顶扯到脖子。
吹熄蜡烛,屋子里一片漆黑,姜恩生眉头紧锁,怎么也做不到像余怀之那样,还能笑出声来
“你没有把醉春楼和长天楼的勾当告诉皇上,”姜恩生望着看不清楚的房梁,“为什么?”
余怀之也笔直躺下,耳边传来姑娘不解却带着担忧的顾虑声。
他沉醉地闭上双眼,“还不到时候。”
姜恩生坐不住,翻了个身,胳膊夹着被褥,面朝屏风这边,“可今夜我听皇上的意思——”
“恩生。”余怀之打断她。
“嗯?”
姜恩生打了个激灵,一个姿势保持着一动不动。
“我给你讲讲以前吧。”余怀之缓缓睁开双眼,“你想不想听?”
姜恩生重重点点头,点完才后知后觉余怀之根本看不到。
她说:“想听。”
余怀之长舒一口气,那些积压在他心底的石头下的曾经,他从不曾与任何人讲起。
有些事起初他懵懂无知,身旁却没有人告知提拔,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所见所闻,而后一个人所思所虑积攒起来的点滴。
那年先皇身体抱恙,先皇膝下仅有当今圣上一个儿子,传位于他本就顺理成章,只是高高的皇城外,却暗潮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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