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检之后的一周,时间过得比往常慢很多。
慢到每一节课、每一条消息,都像被人按了减速键。
——
周一上午,研究方法课。
老师在台上讲案例分析,PPT上挂着几个经典实验的名字,底下有人一边记一边在本子角落画小人。
“做研究之前,先要确定你要问什么问题。”老师说,“你为什么要做这件事,你准备付出多大的代价,你能不能接受它有可能失败——”
“这些要在开始之前想清楚。”
顾行在旁边戳了戳沈向榆的本子,压低声音:“你选题想好没?”
沈向榆回神:“还在想。”
“那你比我强。”顾行说,“我连自己要问什么问题都不知道。”
“慢慢来吧。”沈向榆合上笔,“也不一定要现在就想清楚。”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知道——
有一件事,他已经先别人一步,被迫做了“研究对象”。
那件事的题目叫:“你愿不愿意,把身体的一部分交给一个不知道结果的过程。”
而他已经勾选了“是”。
——
周三一早,红十字会那边打来确认电话。
“检测结果初步没问题。”那边的工作人员说,“后续要再做一次高分辨配型,你这边时间方便吗?”
“可以。”沈向榆答。
“那还是在市一院。”对方说,“做好可能要等一阵子的准备。”
“这个过程里,你随时可以改变主意。我们会再让医生跟你解释一次风险,你不需要有压力。”
“……好。”
挂断之后,他看着手机通话记录,莫名地笑了一下。
没有压力?
怎么可能没有。
从接到第一个电话开始,他就知道,这件事不可能和“没压力”沾边。
只是对于医生和工作人员来说,他们能做的就是把一切说清楚、写清楚——
至于那张“知情同意书”上的签名,是谁的选择,是谁的压力,只能由那一笔来负责。
——
体检那天,他照旧早起,照旧在宿舍卫生间排队刷牙,照旧被顾行抱怨:“你今天又要请假吗?”
“上午。”沈向榆说,“下午回来。”
“那你让医院给你开个‘英勇证明’,我好发朋友圈。”顾行一边吐牙膏一边嘀咕,“我室友要去捐骨髓了,我得蹭点光。”
“不是捐骨髓,是做检查。”沈向榆纠正。
“过程不重要,凡是带‘捐’字的都很伟大。”顾行说,“顺便帮我看看医院食堂好不好吃。”
“……”
沈向榆没接话,只是笑了笑。
他发现,这种日常的小玩笑,有时比任何安慰都有效——
能让他暂时忘记“我要去做一件可能会改变两个人身体状态的事”这句话听起来有多沉。
——
市一院,住院部楼上。
他按提示做完了几项常规检查,又被护士领到一个小会议室。
医生再次把流程讲了一遍,几乎和上次一字不差,只是在最后加了一句话:
“你这边的各项指标都挺好,如果高分辨结果也匹配成功,供者条件可以说非常理想。”
“那边的主治医生很重视这次移植。”她顿了顿,“配型成功率,从数据上看,已经不低了。”
沈向榆握着那支一次性笔,指尖有点发凉。
“你可以不用现在签。”医生把那张同意书推到他面前,“可以回去再考虑几天,我们——”
“我签。”他打断。
医生愣了一下:“你确定?”
“确定。”他点头。
笔尖落在纸上,写下三个字的时候,他有一瞬间很清楚地意识到——
自己在做一件,未来某一天回头看时,绝对不会轻易归类到“冲动”的事。
不是被谁要求,不是出于一时的情绪。
只是单纯地,在“可以”与“不可以”之间,选了前者。
“好。”医生收起同意书,“那接下来就是我们的事情了。”
“你保持正常作息,有任何不舒服随时联系。”
走出检查室的时候,走廊里安静得有点过分。
大多数病房门关着,偶尔有护士推着治疗车经过,车轮滚在地上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拉出一条细长的回响。
——
抽血结束后,还有半小时要等化验结果。
“你可以先在走廊活动一下。”护士说,“不要离得太远。”
“好。”
沈向榆走到走廊尽头,又折回来。
窗户外的天阴灰一片,楼下停着几辆救护车,车身上的红十字被冷光晕得有点刺眼。
他把手插进外套口袋里,指尖碰到了自己随手折起来的检查单。
纸被折成小小的一块,边角有点起毛。
他忽然想,如果现在把这张纸丢进走廊尽头的垃圾桶——
好像就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没有电话,没有配型,没有“高度相合”。
他可以继续当一个只是忙着写作业、排值班表、收集班级数据的大一新生。
可是他知道,很多事一旦被写进系统,就不会因为一张纸消失。
就像当年那张“处分登记表”。
就算他后来把打印件撕了丢掉,档案里那一行字也不会自己消失。
“沈同学?”护士从护士站探出头,“你可以去这边量个血压。”
“好。”他转身走过去。
血压计的绑带勒在手臂上,一紧一松。
护士记了一下数值:“有点偏低,不过不严重。”
“最近睡得好吗?”她随口问。
“……一般。”他诚实。
“紧张?”护士笑,“还没开始呢。”
“可能是——别的事。”他含糊了一下。
护士也没深问,低头在记录本上写了一行字。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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