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七零三病房出来之后的那几天,时间像被掺了水。
每一节课都在照常上,每一份作业照常写完,互助中心值班照常有人来敲门。
但只要一走神,沈向榆脑子里就会跳回那个画面——
白色病号服,光着的头皮,输液管。
还有那句轻飘飘的:“你看,我还在。”
——
正式的配型结果通知,是在他第二次去病房后第三天。
电话一打进来,他刚好在图书馆的自习室里。
手机在桌上震了两下,他看了一眼号码,起身走到走廊尽头接。
“沈同学,你好。”
是熟悉的女医生的声音,“高分辨结果已经确认,供受者匹配非常理想。”
她顿了顿:“我们这边血液科已经讨论过,打算尽快安排移植。”
沈向榆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有点发白:“……好。”
“今天方便来一趟医院吗?”医生问,“需要和你面对面确认一些事,顺便做个术前评估。”
“可以。”他看了看表,“我下午没课。”
“那你两点之前到住院部七楼。”医生说,“到时候在护士站报名字就行。”
挂断电话的瞬间,他盯着已经熄屏的手机看了一会儿。
自习室门还半掩着,里面有人翻书,有人摁计算器,空气里混着纸张和圆珠笔油墨淡淡的味道。
他忽然觉得这间屋子里的安静,和医院里的安静完全不是一回事。
图书馆的安静是“未来”的安静——
大家低头写的,是几年后的论文和简历。
医院的安静,是“赌注”的安静。
赌的是谁还能往前走几年。
——
下午一点五十,他出现在住院部护士站。
护士抬头看了看他:“是沈向榆同学吧?医生在里面等你。”
她指了指旁边的诊室。
沈向榆轻轻敲门,得到应允后推门进去。
屋子不大,医生坐在靠窗那边,一摞资料摆在桌上。
“来了。”医生抬眼,“先坐。”
他在对面椅子上坐下。
“先跟你说一下流程。”医生把其中一份文件抽出来,“患者目前已经完成了部分化疗和预处理方案,接下来要看你这边的配合时间。”
“按照现有计划,采集安排在两周后。”她说,“中间你会打一些促进干细胞生长的药物,具体副作用我们也会提前告诉你。”
沈向榆点头:“我看过那份说明。”
“文件看是一回事。”医生笑了一下,“真正走一遍又是另一回事。”
她把那张熟悉的“知情告知单”推到他面前:“你之前已经签过大致同意,这次是确定具体时间,如果没问题,我会补上日期。”
“有一点需要提前跟你讲清楚。”她认真起来,“在整个过程中,你有权随时改变主意。”
“我们当然不希望出现这种情况,但如果你心理上承受不了,也不要硬扛。”
“……我明白。”沈向榆说。
“那你现在的想法呢?”医生问,“有没有什么新的顾虑?”
有的。
比如——
如果移植失败怎么办?
如果那张病床空了怎么办?
如果他再一次什么都救不回来怎么办?
这些问题顺着喉咙往上爬,又被他硬生生压下去。
“没有。”他摇头,“我还是想做。”
医生打量了他几秒,像是在确认他是不是冷静地想过了,而不是一时冲动。
“好。”她在文件上签了字,“那接下来就是一些术前检查,你最近要注意休息。”
她顿了顿,又换了个较旁敲侧击的语气:“你之前来做志愿者的时候,有去过七零三床吧?”
“……”
那三个数字在空气里轻轻一敲,沈向榆背脊微微一僵。
他点头:“去过。”
“你们认识?”医生问。
这次他没有躲:“高中同学。”
“难怪。”医生点了点头,“他状态比我们想象中还要稳定,能扛,心态也还不错。”
“不过,有些事情你们可能会碰在一起。”她看向他,“比如——关于供体这件事。”
“他有问过吗?”沈向榆脱口而出。
“当然问过。”医生说,“几乎所有病人都会问。”
她笑得温和:“我们目前只告诉他,有一位志愿者配型成功,年轻、健康,条件很好。”
“他有没有猜到是谁?”沈向榆问完,自己也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可笑。
可医生并不觉得:“他来来回回问了几次,猜过几种可能性。”
“朋友、陌生人、‘哪位好心人’……”她如实转述,“但现在,他不知道具体是谁。”
“那你们……打算告诉他吗?”沈向榆问。
“按照规定,一般是移植完成一段时间后,在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可以安排见面,或者告知对方部分信息。”医生说,“但前提是——双方都想知道。”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脸上:“所以,现在我要先问你。”
“你希望他现在知道供体是谁,还是——等以后?”
诊室里安静下来。
窗外的树枝被风吹得一晃一晃,影子投在白墙上,小幅度地摇。
沈向榆盯着桌上的那叠资料,指尖悄悄用力。
“如果现在告诉他……”医生补充,“他心里可能会更有底,也会更感激你。”
“当然,也有可能让他有负担。”
“你们有过去的关系,我不方便替你做判断。”
“……”
沈向榆很久没说话。
他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这些年和许长昭有关的所有画面——
高二教室,纸飞机卷子飞来飞去;
教务处走廊,他一句话顶下所有责任;
雨里的背影,他躲在人群后面一句话没说;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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