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向榆把书放下,小声说:“……不好意思打扰了。”
“打扰什么?”
许长昭顺手把自己的书往中间挪了挪,让出更大的桌面,“欢迎光临。”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微微向上,带着从小练出来的那种“对谁都容易亲近”的弧度。
沈向榆愣了愣,轻轻点头:“谢谢。”
这一句“谢谢”非常标准,也非常疏离。
—
早读结束后,雨终于停了。
窗户玻璃上还挂着水痕,外面的树叶被冲得发亮,像刚换了新颜色。
下课铃一响,班里立刻炸开锅,有人跑去抢厕所,有人冲往小卖部。
许长昭没走,手伸进抽屉摸了摸,从一包糖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拆了一半,又停住动作。
他歪过头:“你吃糖吗?”
沈向榆刚翻出语文书,愣了下:“……啊?”
“开学特惠。”许长昭把棒棒糖伸过去,“我发得很有原则的,只有同桌有首发权。”
沈向榆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谢谢。”
“你不用每句话都带‘谢谢’。”许长昭说,“这样显得我很像坏人。”
沈向榆被逗了一下,嘴角轻轻动了动:“那……好。”
他把棒棒糖含到嘴里,味道是偏清淡的水果味,不酸不甜,介于两者之间,很像这种学校里新学期的天气——有风、有光,不至于燥热。
“你从……那边的重点班转来?”许长昭支着下巴问。
“嗯。”
“压力大吗?”
“习惯了。”沈向榆说。
“哦,那你来我们班很幸福。”许长昭笑,“我们班主打一个——在生存线附近顽强挣扎。”
前桌同学被他逗得回头:“你少给新同学灌输奇怪信息。”
“真实信息不能叫灌输。”许长昭说,“叫友好提示。”
沈向榆低着头,却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那一笑很短,像蜻蜓点水。
许长昭看见了,心里不知怎么有点得意。
—
下午第二节课是数学。
教材刚换了几章,老师讲得飞快,板书写满了一黑板。
“这个例题很重要,考试会考类似。课代表,记得再抄一份发群里。”
“好——”许长昭托着腮,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眼角余光却一直在看旁边。
沈向榆记笔记的姿势很标准,每一个字都写得工整。
可从某个地方开始,笔的速度慢了一拍。
许长昭看得出——他跟丢了。
老师继续刷刷刷在黑板上写字:“注意这里的思路变化……”
粉笔在黑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许长昭想了两秒,悄悄把自己那页整理得比较清楚的草稿往中间挪了一点。
他没有直白地推过去,只是让自己的纸露出一角,刚好在沈向榆的视线边缘。
沈向榆迟疑了两秒,还是瞄了一眼,眼神像被那几行数字钩住。
很快,他抓住了思路,笔尖重新动起来。
课结束后,老师出门,教室一下松下来。
有同学起哄:“诶,新来的,名字挺好听的,有什么故事吗?”
“就是啊,‘榆’挺难见的。”
声音七嘴八舌。
沈向榆被问得怔了下,下意识看了一眼讲台——老师不在,只好勉强应:“……我爸取的。”
“具体点具体点。”
许长昭也饶有兴趣地侧过头:“对啊,你总不能跟我们说‘因为家里有个榆树’吧。”
教室里一阵笑。
沈向榆想了想,像是在翻以前背过的东西:“他说是……‘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里的那个‘榆’。”
背诗的时候,他声音不自觉放轻了,尾音压进去,听起来有点乖。
同桌前排“哇”了一声:“听着就很会考高分。”
“你这是什么逻辑?”有人吐槽。
“有文化,名字就有buff啊。”
笑声一片。
许长昭用笔点了点桌面,慢悠悠地说:“那你以后是不是一定得往前走,不能回头?”
“……什么?”沈向榆没听懂。
“身向榆关那畔行嘛。”
许长昭歪着头笑,“你的人设被诗句写死了,以后不能轻易崩。”
“……”
沈向榆不知道该接什么,只能低头整理作业本。
旁边有人已经开始反问:“那你呢?你名字啥意思?”
话题顺势转过去。
“我啊?”许长昭把笔丢在桌上,“‘昭’嘛,就是那个昭昭如日月的昭,我妈说的,希望我‘长久发光’。”
他故作烦恼地叹口气:“你们说,她是不是对我期望过高了?”
前排回头:“你现在已经够烦了,再发光我们要瞎了。”
教室又笑作一团。
只有沈向榆稍微抬了一下眼。
——长久发光。
这个说法有点俗,还带一点理想主义的傻气。
可很奇怪,他却觉得,这四个字挺像坐在他旁边的这个人。
明明只是普通的校服、普通的圆珠笔、普通的笑,却站在哪儿都挺醒目。
像个始终会发亮的光源。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很小的事:
——在这间闷热的教室里,
——在一个他本该只是“转学生”的下午,
自己的注意力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偏向同一个人。
偏向那个会在阳光雨里叼着棒棒糖、被老师喊去写值日表的人。
—
晚自习时,雨终于彻底停了,窗外露出一小截泛蓝的天。
教室里灯光亮着,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一层压着一层。
有人趴在桌上打瞌睡,有人埋在卷子里奋笔疾书。
许长昭写题写到一半,忽然用笔尖戳了戳沈向榆的课本:“喂,新同桌。”
沈向榆抬头:“怎么了?”
“你刚才背诗的时候,差两个字。”许长昭说。
“……啊?”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
他学着沈向榆刚才的语气,又背了一遍,故意拖长尾音。
“以后可以背标准一点。”
“你记得很清楚。”沈向榆轻声说。
“毕竟是我同桌的人设来源。”许长昭说,“我得重视。”
他说着,嘴角又勾了一下:
“沈向榆,你好啊。”
“欢迎来到我们这个一程一程乱七八糟的地方。”
“以后——多指教。”
沈向榆握着笔,愣了几秒,才小声回应:
“……多指教。”
那一刻,他没有觉得这句话有什么特别。
只是再普通不过中二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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