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八回:陈年旧疾

凌寒宫偏殿·云霁殿

一身白衣的雪神清冷的守在床榻边,白色的月光落下,照在玉尘那修长的手指间,渡上了一层光,手腕处的白纱殷殷沁着血。

他轻轻拧了毛巾,将泽苍的额头的冷汗拭去,又用小勺渡了些汤药过去。

月白的流云窗幔之下,泽苍面色苍白,漆黑的睫毛微微盖在眼帘上,拇指轻轻摩挲过嘴角那一处淡淡的药渍。

玉尘垂下眸来,难得将你等来,本想与你多说几句话,可你这一睡就是七日有余,倒叫人白等了一场。外头雪都停了,却还不见你醒来。

厚重的殿门一开,那一身通红,小手小脚的北斗就晃悠悠的走了进来,背着手,看了一眼床上的泽苍,将一只通红的小瓷瓶子塞到玉尘的手里道“雪神,先去歇息吧!这里且让老夫看着,这药你也吃些,补补血。”

“无妨,我不累。若是尊上醒了,需要些什么,怕先生一人顾不过来。”玉尘说道,眼目却始终不离那床上躺着的人。

殿内烛火微动,照着玉尘有些憔悴的面容,北斗叹了口气“你前些日子以龙鳞换药,伤口还未好全,又守了这许多时日,今日又以龙血为尊上入药。纵使是大罗金仙也没你这么个熬的,还是去歇息一会吧!”

雪神看了眼手腕上包扎的白纱“一点血不碍事,就是再多取些我也受得住。只是玄穹上神的伤势为何会如此严重?”

“哼!严重?他要是知道严重就好嘞!”一说起这不惜命的主,北斗气不打一处来“前些日子,就你上次为他包扎那次。他以大阵镇压魔灵,布阵关头被那妖女暗算一刀刺入胸膛断了八根心脉,接着又经脉逆行遭自身灵力反噬。这才跌入凌寒之境显了龙身。”如今想起北斗仍然一身冷汗。

“如此这般他就已经伤得不轻!可,可他....还偏生是个不惜命的,竟轻重不分以那自损的法子疗伤,还由着那蓝餍凤尾鱼嗜咬伤口!这回好了吧!正巧赶上旧疾复发!数症并发,伤上加伤,真当自己是铁打痛铸的不成!”

北斗一想起,那日撕开他衣服下,伤口处那密密麻麻的细牙印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惯是个胡来的性子,看着伤口被他折腾的样,北斗也就将事猜了个十之**,未想细诊下来的结果竟比想的还重!

“旧疾?”玉尘微微蹙眉,这伤他倒是看得见的,只是这旧疾又是如何说起?

“雪神,有所不知....”北斗叹了口气,神色也暗下了几分,复又看了看一脸担忧的玉尘,心下就盘算道若将缘由透露些许,这雪神能否劝得动一二。

“尊上虽是个雷厉风行运筹帷幄的主,早年却受了许多的苦楚。六千年前为了亲生母亲,生生剜去了半颗心,没得调息将养半分,又遭继母兄弟陷害生生受了九万九千道天雷业火之刑,周身经脉尽毁,在牢狱之中被折磨得体无完肤!”

“那杀千刀的继母本是一心想将他置于死地的,幸而他也不是那由着人欺负的主,反而在绝境中谋的一线生机....只是事虽过了许多年,可尊上这身子也落下了痼疾。每每寒冬腊月,这病呀,也就不依不饶的找上门来,轻的时候浑身虚脱冷汗四流,重的时候灵力顿失浑身冰冷血色全无和遭了刑一样。这凌寒之境本就冷,自然就发了病....”北斗说着也不禁黯然下来,这些年他已然习惯他犯病时彻夜的咳嗽,看他颤抖着手将丹药服下,而那能缓解他病痛的白露赤麟丹正在六千年后的案台上静静的躺着。

“原来,他说他伤惯了,是真的....他说他是病秧子也是真的。”玉尘看着那双眸紧闭的容颜,那心忽然就空落落的被扯了一下,痛了起来,真不知这人是如何装得这般云淡风轻的。

“他本就是该清闲静养的,像....像南极仙翁啊,太上老君啊,吃吃酒,下下棋,钓钓鱼的....多好!偏生又是个闲不住的,操心完这个,操心那个,这天底下的一屁股事儿都往身上揽。”红衣小童甩了甩脑袋实觉头疼。

“反正,老夫拿他是没辙了!若是雪神殿下有心,可否代为劝劝?”红衣小童将那金光闪闪的眸子递过去,期盼玉尘能明白他的苦口婆心,一口应下。

却没如愿看到雪神殿下要答应的样子,只见玉尘不紧不慢的抬起手轻轻拭去泽苍额头上的冷汗,淡淡的说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先生既随了他这许多年,却还是不了解他么?”

“清闲静养,钓鱼吃酒,或许逍遥自在,而于玄穹,只怕与死无异。”玉尘轻轻起身,用一双潭水般幽深的眼眸看着北斗“活多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活!”

北斗微微一愣,刚刚一瞬间他竟觉得面前站的不是玉尘而是泽苍,想起刚刚那些个口无遮拦的话,一身寒毛吓得倒立起来。

雪神一笑道“不过,小神倒是可以听先辈一劝回去歇息歇息。”

楼台映月,凌寒宫冰雕雪做的殿宇闪着晶莹的光芒,银色的鞋履缓缓移动,浮云一般的下摆随着鞋履移动,雪神缓缓扬起头来,目入远山,泽苍那苍白的面容才下了眼前,却又上了心头。

这世间,千般滋味,苦辣辛酸,你如鱼饮水冷暖自尝,纵使你如铁打铜铸,将自己守得滴水不漏,可否有一刻,你也会痛?也会需要有人与你几丝温暖?

泽苍醒过来时,眼前是一张放大的小孩脸,雪白的发尾晃悠悠的扫在脸上,金灿灿的眼睛盯着他眨巴了几下,转头就朝便上的仙侍大呵道“针拿来!要最长的那根!”

“这不是醒了吗?怎么还扎啊?”岁寒伸着脖子一边看一边呜哝的说道。

“你懂个啥!这叫回光返照,再不抢救就完了!”北斗大声喝道。

“哦哦哦!”岁寒这才恍然大悟,慌忙把银针递了过去。

还未等那针落下来,北斗惊觉下巴一痛,接着整个人便被泽苍一巴掌顶着下巴从身上掀了下来。

红衣小童咕噜在地上滚了一圈,方揉着脸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愣神的看着那从床榻上坐起来的泽苍,一个厚重的酒嗝便从胸腔里跳了出来。

北斗迷蒙着一双金瞳,呜哝哝的望着泽苍自言自语道“这清天白日的,老夫怎的做起梦了?”

他晃了晃脑袋,摇了摇头,泽苍那双虚弱却不失威严的眼仍旧在看着他,北斗浑身一个激灵。揉了揉眼睛,他依然在那里,只见那手一扬被子一掀,**的足已经落了地了!手撑在腿上,微微凌乱的发随风晃动,压低的眸光投过来,北斗被酒浸晕的头顿时就清醒了大半。

“您,您...真的醒了?”

“不然呢?”

忽然北斗嘴巴一瘪,眼泪水一蓄,飞过去抱着泽苍的腿,竟哇一声便哭了出来。连一旁的岁寒都看得为之一愣,说好的回光返照呢。

“尊上!您可算是醒了!”

“本尊睡了多久?”

“十日!十日有余!”

十日,竟睡了如此之久....泽苍稍一施力,顿感胸口有一阵暖流护体,九转金丹....

玉尘?

“那日,尊上重伤昏迷,雪神接连召了数位天医皆是束手无策,唯求老君金丹能有些许疗效。可恶那老君,竟是无论如何也不愿舍爱,倒是雪神有办法竟让那老君给了两颗来,尊上这才得以安然转醒!”北斗似看出了泽苍的疑惑。

“雪神现在何处?”

“今日天庭传召,已去了好一会了!”

“传召?”

“是啊!这往日除了重大节日,凡是有个什么好的从不曾招呼我们家殿下,这有了倒霉事,倒想起这还有个大殿下了!”岁寒将手上的银针收了起来,撅着嘴抱怨着。

“倒霉事?”

“可不是么!下界死了人,接连二三的被掏心夺魄,算起来也有百八十起了!地府将事摊到天帝面前,天界也不能放着不管不是!”

泽苍微微锁住了一双剑眉,苍白的唇,毫无血色,竟又微微咳了起来,北斗上前将那御寒的外裳披他的肩上,与他顺了顺背。

“尊上才醒,这凌寒之境可冷得很,仔细着了寒!”北斗道。

“是呀,您若是着了寒,让殿下知道了,可是不好!”岁寒也附和起来。

“无妨。”泽苍摆摆手,向北斗递了一个眼神,北斗便会了意,开口道“岁寒小友,这尊上也睡了这许多时日,腹中定是空落落的,与病体无益,还烦请小友备些吃食来。”

“是,小侍,小侍去取些琼浆、瑶草这类平和滋补的来可好?”岁寒自是知道这玄穹是殿下的贵客,哪里能怠慢,自是一口应下。

见北斗点头便匆匆出门了去。

待岁寒走后。

“你怎么看?”泽苍问。

“烫手山芋,办的好也就是补了漏,平了那冥界的祸端。办不好倒是要背一身骂名人界、冥界、天界皆是吃力不讨好。”北斗托腮摇头,全然不看好雪神被天庭传召之事。

“此时,恐怕与你我有关。”

“尊上,为何这样说?”

泽苍抬眸看着那青蓝琉璃圆窗,一只冰雕的白梅从那圆框中伸展过来,阳光穿过,投下一道斑驳的花纹,如一颗颗鹅卵石在窗子上摆了一排。

许久,泽苍方才沉声道“来此前,本座遇到了耶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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