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取吃食的岁寒还未回来,被天庭传召的雪神也未归。
凌寒宫的偏殿云霁殿,虽是布置清简,却也是别致,一副白梅字画,一张蓝琉璃回纹小几,一把白玉古琴,一炉双耳青桑香鼎,渺渺的飘着烟雾。
泽苍披着一件青云浅墨的外裳,盘腿坐在那小几后的蒲团上,散着及地的长发也没去挽,就着那圆口小盏里的素茶轻轻抿了一口,便又被冷凉的茶水激得咳了起来。
“您何时能顾顾自己!”北斗一个眼风剜了过来,没好气的夺走他手上的茶盏,给他顺了顺背,以掌力将茶水温热了,又递到他手上。
泽苍接过茶盏,看了北斗一眼,垂下目来,待咳嗽缓下一些,才又开口道“你可还记得,打开时间裂缝回溯此地之前,老君殿前参奏镇魂鼎被盗一事。”
“记得!若不是因为那鼎封了魔灵耶罗,也不至于您亲自动手。”
“嗯。”泽苍微微点头“那你可还记得老君上奏之前,玉清宫前阎君所言之事?”
“阎君?”北斗也凝起眉来,突然几个画面浮上心头。
“挖心夺魄,这事....在六千年后也发生了!”泽苍看着北斗疑惑的脸道“那日,地府的阎君也一样为这事上过天庭。”
“这么说...”北斗喃喃道,他倒是想漏了这一茬。
那是十几日之前....
玉清宫外流云飞转,沁蓝的天阳光明媚,照着那白金琉璃的殿宇,几只天鸟飞过,黄灿灿的阳光,透过那斑驳流光的大叶杏木,照着那高高悬起的牌匾之上。
牌匾下站了一个虎背熊腰的大黑影子,歪着脑袋,瞪着那铜铃般圆鼓鼓的眼睛,将玉清宫三个字瞧了又瞧。犹豫了一阵子,最后还是将那又大又瘪的红嘴一塌,摇了摇头,把手里的折子一揣,驾着云就要走。
“阎君,且留步!”听得一声呼喊,一鹤发老翁便驾云飞到了跟前,正是那兜率宫的太上老君,老君一甩那银丝浮尘,将莹白的尘须刮在臂膀上,双手一拱道“阎君!素闻阎君久居地府,早些年玄法天尊的寿宴都能推脱不来,今日如何会有雅兴来这天界一走?”
“老君说笑了,我地府幽暗阴冷之地何来雅兴之说。还不是这下面出了乱子,前来上禀!”阎王将那红嘴一憋,摆出手上的折子。
“上禀之事,阎君自可将折子交与那跑腿阴兵,何须自己亲自走一趟?”
“老君此言差矣,若是寻常之事自然交代一声即可,可偏偏这事啊,还真不是寻常事....”
“哦?”老君将揣在大袖子里的手一抬,大有一番细听之意。
只见那铜铃般的眼四下一瞄,挨近老君的耳旁低声道“99颗人心!还不是普通的人心,尽是那出生不过月余的婴儿之心啊!”
“啊!”老君闻言惊呼一声,方觉不妥忙伸手捂着嘴道“六界之内何人会如此歹毒?”
“这哪是人会干的事情?老君有所不知,除了心,那些婴儿的魂魄也尽都被那妖邪之辈拘了去!挖心夺魄,必是有妖邪行那炼魂夺魄的邪术!”阎王黑着一张脸,若是上禀天帝将他地府治个管理不善的罪责事小,倘若那妖邪背后有个妖界魔界的来头,意图霍乱,令冥界与天界生出个嫌隙倒是中人下怀。思量一二,他这才想将上奏之事先缓一缓,自己先行调查一番。
“那,你上禀天帝,天帝如何发落?”老君问道。
“这不还没禀呢嘛!”阎王铜铃大眼一睁,两手一摊。
“那你现在可以禀了。”清澈而威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二仙,一转身正好看到驾云站在他们上头的天帝泽苍,冰封一般的容颜无悲无喜,他垂目看着他们,身后着一身玄衣站着的玄机司真君左司正一脸不屑的看着那阎君。
“陛下!”阎君拨开衣摆,由着那五大三粗的身形山一般跪进了云雾之间。
“卿可有事禀之?”泽苍问道。
“这...”阎君眼骨碌一转,却不知如何开口,这如实报定然是少不了责罚,不如实报又不知天帝方才听去了多少,正犹豫间。
“北境杏花镇丧四子,刘家村二女,南湘郭家坪六子一女,中土卞洲八子五女....”头顶便传来泽苍那冰冷入骨的声音,天帝竟将凡界所丧之子的洲县、村落、人数念了出来。
阎君当即吓得脸色煞白,莫说隐瞒,就是这各处夭了几人竟摸得比他这地府阎君还一清二楚。
只听“啪”一声,银白广袖浮动,帝冠玉藻摇曳,天帝将那誊抄的竹简一把扔到阎君面前。阎君,瞬间腿就瘫了半分,老君见势也不敢支声帮衬。
“近百条婴儿之命,数十洲城牵扯其中,岂是一朝一夕之事,你身为地府阎摩罗大帝却隐而不报,如今势头已然闹大,如今你还想着隐瞒到何时?”天帝震怒。
“臣下疏忽!万死难赎!”阎君伏在地上,鼻尖贴着地板,冷汗已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
“疏忽?本座见你是精明得很!”天帝冷哼一声,没一个白眼甩过去已然是克制。
“万死就不必了,依本座看这黄泉生死簿、幽冥轮回台,只怕你已无能力掌管,这就交由天庭暂为保管。”言罢手一挥,那两件神器,便化作两点青光,由天帝的长袖收了去。
“陛下!”只见那平日凶神恶煞的阎王此时竟如个魑魅一般匍匐在地上哀求道“地府于冥界立足全凭这两件神器,一掌生死,二辖轮回。陛下要惩戒臣下,万死也当。只是这冥界无辜,冥界万魂万鬼无辜,断不能没了这两件神器啊!”没了黄泉生死薄与幽冥轮回台,他阎君与被罢职有何意?
“放心。”天帝泽苍冷冷一笑,两道白芒落下,阎君面前便多了两个袖珍版的黄泉生死薄与幽冥轮回台,只听天帝淡淡开口“此为两件神器虚影,功效与本体无异,断不会影响到地府运作。只是这投影法力有限,仅能维持十日,十日之后神器能否安然回到地府,便看阎君本事了!”
饶是凶煞如阎君,此时也不得不咬牙答应,天帝这是在他头顶悬剑,还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只有十日的期限。
“臣遵旨!”
北斗收起思绪,看向他那个面色苍白的尊上,被泽苍这么一点拨,他突然想透了一些事情。
“难怪,尊上当时会令老君离去,原来是让他去寻阎君那老匹夫啊!”这面儿上不留情面,暗地里却也还是顾念他阎君的脸面,给那老匹夫台阶下。
“你倒是聪明了一回。”泽苍笑。
“我何时不聪明?”北斗不满,将嘴一撅,白色的马尾一甩,洋装不削,实则得意非常。
“却也不全然是为了地府脸面。”泽苍轻轻抿了口茶,清冷的光落在他的面上,淡淡的沿着轮廓渡了一圈光,连那睫毛也晕了一层光,他望着那茶面上的水纹淡淡道“也为了那鼎中的魂魄。”
六界之内,虽以神仙最为清洁、尊贵,而神仙也是最不能沾染那污秽腌臜之物的,如煞气、浊气、戾气、鬼气....纵是六界至尊的天帝在面对这九十九个个婴儿冤魂也是束手无措,那弱小的怨魂但凡沾染一丝仙灵之气,便会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然,仙有九等,神有三分,地神、人神、天神,而其外,还有那不被世间道所认同却仍存在于传说与野史之中,那半魔半神的魔神,与半鬼半神的鬼神。皆因根基混杂,故而如鬼神与魔神之属能以鬼气,煞气,浊气等相辅相生,并不受其掣肘。
救这九十九个婴儿魂魄,放在这神本纯正的天帝身上虽是千难万难,可在那那半神半鬼的阎君身上却是小事一桩。
北斗眨了眨那圆溜溜的金眸,出鼎、起阵、匕首入骨、灵力反噬....一幅幅画面如走马灯般从眼前飞快闪过。
水嫩红润的嘴不知觉的张起了一个大大的圆,哦——难怪当时,他那心思缜密洞察细微的尊上,会不惜灵力反噬,竟在紧要关头自行撤去灵力!
竟是为了那九十九个婴儿的魂魄!唯恐那小蜻蜓夺鼎,破了法阵,灵力溢散要了那九十九个魂魄的性命。
他不禁赞叹起自己,如此聪明一点就透!当真不亏为威震六界四海的第一灵剑!可忽然他就落寞了,头一低,笑便消失在了脸上,暮然间竟叹了口气。
到底是一条温柔的龙,可偏偏所有人都只知道你心狠手辣、冰冷严苛!
“你叹什么?”泽苍道。
“没。”北斗嘻嘻一笑,将脸一仰,眼一眨,做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对了,这盗鼎是盗鼎,悬案是悬案。尊上,是如何将这两件不相干事联系在一处的?竟还能准确的推算出那鼎藏在那老槐树中?”
“你说呢。”泽苍将视线投向窗外,薄薄的唇弯起一丝淡淡的弧线,风吹起他脖子边的缕缕碎发,流烟一般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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