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

何况还有父君森严的禁令在呢,即便他们就要撞到一起,还是有人会把他们强行分隔开,不让他们见面的。

“哥哥,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玄渊握住玄宸的手,皱着眉说道。他一向是个体贴入微的好孩子,自小就是这细腻的性格,对身边的每个人都很关心。

玄渊马上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哥哥,你是不是又去寒玉台练功了?”他嘟起嘴,“父君好狠心,那么冷的地方,非得逼你去那里练功。我上次去过一次,差点没把我冻死,回来就发高热,把母后都吓坏了。”

“渊儿慎言。”

玄宸急忙制止他:“父君也是为我好。”

玄渊撇撇嘴:“父君对哥哥太严厉了。上次我背错《药典》,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而你,只错了一个字,那戒尺就挥下来了。”

玄宸想起来了。

也只有那么一次。

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玄渊发病,惨叫声从那么远的他的寝宫里穿透过来,令得他坐立难安。

他便偷偷溜了出去,越过数道禁制,还差点被父君发现了。待他亲眼看到玄渊发病时的惨状时,整个人呆在原地,足足有半个时辰动弹不得。

那些魔气全部自玄渊的身体里涌了出来,在他身上啃咬侵蚀。玄渊叫得十分凄惨,痛苦至极。

那一声声哭喊,传入他的耳膜,令得他心头发悸,竟没有勇气再多看一眼。

回来后,整个晚上,他精神恍惚,眼前掠过的画面,皆是玄渊发病的惨状,他根本无法入睡。

第二天,

第三天,父君突然查功课,本来倒背如流的《药典》,当时背得断断续续,还背错了一个字。

暴怒的父亲猛地挥起戒尺,狠狠打在他的背上。巨大的冲击力令得他心血激荡,一口鲜血就这样直直喷了出来。

玄宸胸口发闷。

是啊,父君对玄渊冷漠以待,对他却严苛至极。

“哥哥你看!”

玄渊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一道紫纹:“这是上次月圆时新长的。母后说不要告诉父君,他会担心。”

玄宸盯着那道妖异的纹路,胃部一阵绞痛。

这就是他当年犯下的错,不仅害了弟弟,还使得母后与父君之间产生了隔阂。

如果当年他不那么逞强,不犯下这滔天大错的话,或许,一切都不会是这个样子。

特别是弟弟玄渊,他听春阳子说过,玄渊身上的魔气没有祛除的可能,只有压制。每到一个月圆之夜,这身上就会新长出一道魔纹,待魔纹爬满全身,玄渊就会永坠魔道,彻底成魔。

天庭那些听到风声的仙神,曾私底下向父君建议,彻底铲除玄渊,以免留下后患。但父君迟迟未能下决心。

这从另一个方面可以看了,父君虽表面对玄渊冷淡,但内心还是爱他的。

“玄宸。”

瑶光天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你该走了。你父君快回来了。”

玄宸这才惊觉,不知不觉中,已到了黄昏。

他匆忙起身,急冲冲的朝殿外走去。

却不料,在门口拐角处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昊天帝尊不知何时站在了殿门口,脸色阴沉得可怕。

“父君。”玄宸急忙跪地请罪,一时之间浑身发冷,心头突突直跳。

昊天帝尊并没有看他,目光直接越过他,落在玄渊身上:“魔气又加重了。”

帝尊就是帝尊,玄渊身上的任何变化,根本瞒不住他。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瑶光天后心里一惊,她当然知道魔气加重的后果,指不定帝尊真的会采纳众仙家的建议,彻底铲除了玄渊。

她马上将玄渊护在身后,镇定道:“帝尊,没什么大事,只是轻微发作,我已经在玄渊身上用了净莲,现在看暂时稳定住魔气了。”

“你明知渊儿不能接触神族血脉!”

昊天帝尊突然提高音量,震得殿内玉器嗡嗡作响,“尤其是宸儿这样的神胎,他会刺激渊儿身上的魔气,令得魔纹快速生长!你怎么还放他进来!”

瑶光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你都知道了?”

她指的是玄渊身上新生魔纹的事。

昊天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来,冷冷地看向玄宸。

“滚出去!”

三个字,像三把冰刀捅/进心脏。

玄宸机械地起身,踉跄着退出殿外。

关门前的最后一刻,他听见父君说道:“渊儿被注入魔气,已成魔胎之形。神胎与魔胎相克,这是天命。你若再让他们相见,违了天命,只怕渊儿再活不了。这一点,天后可要想清楚了。”

玄宸在寒玉台上坐了一整夜。

九重天的星光洒在他身上,凝结成细小的冰晶。

神族本不惧寒,但此刻他却冷得发抖。

父君那句话不断在耳边回响:“神胎与魔胎相克”。

原来如此。

原来父君对他的严苛,对玄渊的冷漠,都是有原因的。

他不是不被爱,而是不能以寻常方式被爱。这个认知让玄宸既痛苦又解脱。

晨光微熹时,玄宸做出了决定。

他悄悄来到父君的书房。

这里平日有结界守护,但每月初七会因星象变化而出现短暂空隙。

而今天,正好是初七。

书房比想象中简朴,除了一张紫檀案几和几个书架外,就只有墙上挂着的一幅星图。

玄宸轻手轻脚地翻找着,终于在案几下方的暗格里发现了一卷玉简,

——《双生劫》

玉简上的三个字让玄宸心跳加速。

他颤抖着展开,只见上面写着:“神胎魔胎,天地共生而出。神者愈强,魔者愈弱。神者懈怠,魔者猖狂。故养神胎当以严锻其筋骨,砺其心志,必以苛训之......”

后面的文字模糊不清,但已经足够解答玄宸的所有疑问。

玄宸这个时候终于明白了父君的所有苦衷。

父君不是不爱他,而是不能以常人那种温柔的方式爱他。

那些严苛的训练,那些不近人情的要求,都是为了增强他做为神胎的神力,借以压制玄渊体内的魔气,达到平衡。

而这,也是解救弟弟玄渊的方法之一。

“满意了?”

一声冰冷的声音自外头传了进来。

玄宸一激灵,玉简脱手坠于地上。

昊天帝尊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清冷的月光洒下,将他高大的影子拉得很长。

“父君......”

玄宸跪伏在地,额头抵在冰冷的玉砖上,心跳如鼓,不敢抬头。

昊天缓步走近,拾起玉简。玉简上的文字悉数落入他的眼中,他自然知晓自己的儿子看到了什么。

“现在你明白了?”

玄宸匐伏着,不敢抬起头来,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儿臣,儿臣不知......”

“看着我。”吴天命令道。

玄宸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

第一次,他发现父君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纹。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睛此刻竞流露出一丝疲惫。

“你是神胎,注定要承担更多。”

昊天将玉简放回暗格,这才转过身来,对他说道:“我对你严厉,是因为九重天的未来系于你一身。为父自不敢有任何懈怠。”

这是父君第一次向他解释,第一次把他当成可以对话的对象。玄宸的心脏狂跳,耳边嗡嗡作响。

“那......玄渊呢?”他鼓起勇气问道。

昊天的眼神立刻冷了下来:“那不是你该问的。”

玄宸再次低下头。

其实不用问,他也知道答案。

父亲一直对自己寄于厚望。其实,对于他而言,帝君之位他并不是那么渴求的。

至于玄渊,如果不是发生了那种事情的话,他倒是宁愿把这帝君之位给了玄渊,让他好好的做帝君去。

不过如今,玄渊身染魔气,而且这魔气,愈发压制不住了。唯今之计,也唯有他成为真正的帝君,用自身的强大,借神胎与魔胎之间此长彼消的相互制衡,来挽救弟弟玄渊的生命。

“回去休息。”

昊天帝尊的命令永远是这般冷冰冰,不近人情,“明日卯时,我要看你演练九转回天术。达不到要求,你知道后果。”

玄宸低声应了。

要在往日,玄宸嘴上虽然应着,但心里面多少有点不情愿。但这一次,他却是心甘情愿的。

因为,他自知自己背负的重任。

迫使自己强大,是自己的使命,也是对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的救赎。

玄宸开始更加拼命地修炼,

他不再抱怨寒玉台的冰冷,不再抵触那些严苛的要求。每次快要坚持不住时,他就会想起那卷玉简上的话:“神者愈强,魔者愈弱”。

玄渊的魔气发作频率果然降低了。母后看他的眼神也不再那么冰冷,偶尔甚至会对他微笑。

但,父君......父君依然如故。

这日清晨,玄宸在完成第一百遍剑诀后,终于体力不支倒在了寒玉台上。朦胧中,他感觉有人将他抱起,那怀抱带着熟悉的雪松气息。

“父君......”

玄宸无意识地呢喃,往那温暖处蹭了蹭。

他太渴求那份久违的父爱了。

抱着他的手臂僵了一瞬,然后更加用力地收紧。

玄宸感觉自己被轻轻放在了软榻上,有温热的药液滑入喉咙。

“为什么这么拼命?”父君的声音罕见地带着一丝无奈。

玄宸努力睁开眼,看见吴天正低头为他包扎手上的伤口。

父君的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细小的阴影,眉头微蹙的样子与平日里威严的形象截然不同。

“儿臣只是想让您感到骄傲......”玄宸虚弱地说道,“儿臣也想救渊儿,他毕竟是因为儿臣的缘故,才被害成这个样子的。”

昊天帝尊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

片刻后,缓缓放下,轻轻覆上玄宸的额头:“傻孩子。”

这三个字,轻得像叹息,却让玄宸泪如雨下。

这些年来,父君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第一次主动触碰他而不是用打神/鞭。

“不要哭。”

昊天帝尊略显笨拙地擦去他的泪水:“神族从不需要眼泪。“

玄宸急忙止住哭泣,却忍不住抓/住父君的衣袖:“父君,您能不能,能不能偶尔也......”

话未说完,昊天帝尊已经抽回了手,脸上的神情也换成了往昔一贯的冰冷:“卯时已过,今日的功课作废。明日加练。”

说罢,起身,转身离去。

玄宸望着父君离去的背影,嘴角却微微上扬,心里,一片暖烘烘的。

他知道了,父君是关心他的,只是不能表现出来。那短暂流露的温柔,将成为他继续前行的力量。

窗外,一株雪松在晨风中轻轻摇曳。玄宸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松针,小心地藏入怀中。

“父君请放心,我要救渊儿,我一定可以救渊儿的,我一定会让自己变得更强大的。”

玄宸对着空荡荡的门口轻声许下承诺:“直到您能光明正大地为我骄傲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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