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还有父君森严的禁令在呢,即便他们就要撞到一起,还是有人会把他们强行分隔开,不让他们见面的。
“哥哥,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玄渊握住玄宸的手,皱着眉说道。他一向是个体贴入微的好孩子,自小就是这细腻的性格,对身边的每个人都很关心。
玄渊马上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哥哥,你是不是又去寒玉台练功了?”他嘟起嘴,“父君好狠心,那么冷的地方,非得逼你去那里练功。我上次去过一次,差点没把我冻死,回来就发高热,把母后都吓坏了。”
“渊儿慎言。”
玄宸急忙制止他:“父君也是为我好。”
玄渊撇撇嘴:“父君对哥哥太严厉了。上次我背错《药典》,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而你,只错了一个字,那戒尺就挥下来了。”
玄宸想起来了。
也只有那么一次。
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玄渊发病,惨叫声从那么远的他的寝宫里穿透过来,令得他坐立难安。
他便偷偷溜了出去,越过数道禁制,还差点被父君发现了。待他亲眼看到玄渊发病时的惨状时,整个人呆在原地,足足有半个时辰动弹不得。
那些魔气全部自玄渊的身体里涌了出来,在他身上啃咬侵蚀。玄渊叫得十分凄惨,痛苦至极。
那一声声哭喊,传入他的耳膜,令得他心头发悸,竟没有勇气再多看一眼。
回来后,整个晚上,他精神恍惚,眼前掠过的画面,皆是玄渊发病的惨状,他根本无法入睡。
第二天,
第三天,父君突然查功课,本来倒背如流的《药典》,当时背得断断续续,还背错了一个字。
暴怒的父亲猛地挥起戒尺,狠狠打在他的背上。巨大的冲击力令得他心血激荡,一口鲜血就这样直直喷了出来。
玄宸胸口发闷。
是啊,父君对玄渊冷漠以待,对他却严苛至极。
“哥哥你看!”
玄渊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一道紫纹:“这是上次月圆时新长的。母后说不要告诉父君,他会担心。”
玄宸盯着那道妖异的纹路,胃部一阵绞痛。
这就是他当年犯下的错,不仅害了弟弟,还使得母后与父君之间产生了隔阂。
如果当年他不那么逞强,不犯下这滔天大错的话,或许,一切都不会是这个样子。
特别是弟弟玄渊,他听春阳子说过,玄渊身上的魔气没有祛除的可能,只有压制。每到一个月圆之夜,这身上就会新长出一道魔纹,待魔纹爬满全身,玄渊就会永坠魔道,彻底成魔。
天庭那些听到风声的仙神,曾私底下向父君建议,彻底铲除玄渊,以免留下后患。但父君迟迟未能下决心。
这从另一个方面可以看了,父君虽表面对玄渊冷淡,但内心还是爱他的。
“玄宸。”
瑶光天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你该走了。你父君快回来了。”
玄宸这才惊觉,不知不觉中,已到了黄昏。
他匆忙起身,急冲冲的朝殿外走去。
却不料,在门口拐角处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昊天帝尊不知何时站在了殿门口,脸色阴沉得可怕。
“父君。”玄宸急忙跪地请罪,一时之间浑身发冷,心头突突直跳。
昊天帝尊并没有看他,目光直接越过他,落在玄渊身上:“魔气又加重了。”
帝尊就是帝尊,玄渊身上的任何变化,根本瞒不住他。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瑶光天后心里一惊,她当然知道魔气加重的后果,指不定帝尊真的会采纳众仙家的建议,彻底铲除了玄渊。
她马上将玄渊护在身后,镇定道:“帝尊,没什么大事,只是轻微发作,我已经在玄渊身上用了净莲,现在看暂时稳定住魔气了。”
“你明知渊儿不能接触神族血脉!”
昊天帝尊突然提高音量,震得殿内玉器嗡嗡作响,“尤其是宸儿这样的神胎,他会刺激渊儿身上的魔气,令得魔纹快速生长!你怎么还放他进来!”
瑶光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你都知道了?”
她指的是玄渊身上新生魔纹的事。
昊天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来,冷冷地看向玄宸。
“滚出去!”
三个字,像三把冰刀捅/进心脏。
玄宸机械地起身,踉跄着退出殿外。
关门前的最后一刻,他听见父君说道:“渊儿被注入魔气,已成魔胎之形。神胎与魔胎相克,这是天命。你若再让他们相见,违了天命,只怕渊儿再活不了。这一点,天后可要想清楚了。”
玄宸在寒玉台上坐了一整夜。
九重天的星光洒在他身上,凝结成细小的冰晶。
神族本不惧寒,但此刻他却冷得发抖。
父君那句话不断在耳边回响:“神胎与魔胎相克”。
原来如此。
原来父君对他的严苛,对玄渊的冷漠,都是有原因的。
他不是不被爱,而是不能以寻常方式被爱。这个认知让玄宸既痛苦又解脱。
晨光微熹时,玄宸做出了决定。
他悄悄来到父君的书房。
这里平日有结界守护,但每月初七会因星象变化而出现短暂空隙。
而今天,正好是初七。
书房比想象中简朴,除了一张紫檀案几和几个书架外,就只有墙上挂着的一幅星图。
玄宸轻手轻脚地翻找着,终于在案几下方的暗格里发现了一卷玉简,
——《双生劫》
玉简上的三个字让玄宸心跳加速。
他颤抖着展开,只见上面写着:“神胎魔胎,天地共生而出。神者愈强,魔者愈弱。神者懈怠,魔者猖狂。故养神胎当以严锻其筋骨,砺其心志,必以苛训之......”
后面的文字模糊不清,但已经足够解答玄宸的所有疑问。
玄宸这个时候终于明白了父君的所有苦衷。
父君不是不爱他,而是不能以常人那种温柔的方式爱他。
那些严苛的训练,那些不近人情的要求,都是为了增强他做为神胎的神力,借以压制玄渊体内的魔气,达到平衡。
而这,也是解救弟弟玄渊的方法之一。
“满意了?”
一声冰冷的声音自外头传了进来。
玄宸一激灵,玉简脱手坠于地上。
昊天帝尊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清冷的月光洒下,将他高大的影子拉得很长。
“父君......”
玄宸跪伏在地,额头抵在冰冷的玉砖上,心跳如鼓,不敢抬头。
昊天缓步走近,拾起玉简。玉简上的文字悉数落入他的眼中,他自然知晓自己的儿子看到了什么。
“现在你明白了?”
玄宸匐伏着,不敢抬起头来,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儿臣,儿臣不知......”
“看着我。”吴天命令道。
玄宸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
第一次,他发现父君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纹。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睛此刻竞流露出一丝疲惫。
“你是神胎,注定要承担更多。”
昊天将玉简放回暗格,这才转过身来,对他说道:“我对你严厉,是因为九重天的未来系于你一身。为父自不敢有任何懈怠。”
这是父君第一次向他解释,第一次把他当成可以对话的对象。玄宸的心脏狂跳,耳边嗡嗡作响。
“那......玄渊呢?”他鼓起勇气问道。
昊天的眼神立刻冷了下来:“那不是你该问的。”
玄宸再次低下头。
其实不用问,他也知道答案。
父亲一直对自己寄于厚望。其实,对于他而言,帝君之位他并不是那么渴求的。
至于玄渊,如果不是发生了那种事情的话,他倒是宁愿把这帝君之位给了玄渊,让他好好的做帝君去。
不过如今,玄渊身染魔气,而且这魔气,愈发压制不住了。唯今之计,也唯有他成为真正的帝君,用自身的强大,借神胎与魔胎之间此长彼消的相互制衡,来挽救弟弟玄渊的生命。
“回去休息。”
昊天帝尊的命令永远是这般冷冰冰,不近人情,“明日卯时,我要看你演练九转回天术。达不到要求,你知道后果。”
玄宸低声应了。
要在往日,玄宸嘴上虽然应着,但心里面多少有点不情愿。但这一次,他却是心甘情愿的。
因为,他自知自己背负的重任。
迫使自己强大,是自己的使命,也是对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的救赎。
玄宸开始更加拼命地修炼,
他不再抱怨寒玉台的冰冷,不再抵触那些严苛的要求。每次快要坚持不住时,他就会想起那卷玉简上的话:“神者愈强,魔者愈弱”。
玄渊的魔气发作频率果然降低了。母后看他的眼神也不再那么冰冷,偶尔甚至会对他微笑。
但,父君......父君依然如故。
这日清晨,玄宸在完成第一百遍剑诀后,终于体力不支倒在了寒玉台上。朦胧中,他感觉有人将他抱起,那怀抱带着熟悉的雪松气息。
“父君......”
玄宸无意识地呢喃,往那温暖处蹭了蹭。
他太渴求那份久违的父爱了。
抱着他的手臂僵了一瞬,然后更加用力地收紧。
玄宸感觉自己被轻轻放在了软榻上,有温热的药液滑入喉咙。
“为什么这么拼命?”父君的声音罕见地带着一丝无奈。
玄宸努力睁开眼,看见吴天正低头为他包扎手上的伤口。
父君的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细小的阴影,眉头微蹙的样子与平日里威严的形象截然不同。
“儿臣只是想让您感到骄傲......”玄宸虚弱地说道,“儿臣也想救渊儿,他毕竟是因为儿臣的缘故,才被害成这个样子的。”
昊天帝尊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
片刻后,缓缓放下,轻轻覆上玄宸的额头:“傻孩子。”
这三个字,轻得像叹息,却让玄宸泪如雨下。
这些年来,父君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第一次主动触碰他而不是用打神/鞭。
“不要哭。”
昊天帝尊略显笨拙地擦去他的泪水:“神族从不需要眼泪。“
玄宸急忙止住哭泣,却忍不住抓/住父君的衣袖:“父君,您能不能,能不能偶尔也......”
话未说完,昊天帝尊已经抽回了手,脸上的神情也换成了往昔一贯的冰冷:“卯时已过,今日的功课作废。明日加练。”
说罢,起身,转身离去。
玄宸望着父君离去的背影,嘴角却微微上扬,心里,一片暖烘烘的。
他知道了,父君是关心他的,只是不能表现出来。那短暂流露的温柔,将成为他继续前行的力量。
窗外,一株雪松在晨风中轻轻摇曳。玄宸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松针,小心地藏入怀中。
“父君请放心,我要救渊儿,我一定可以救渊儿的,我一定会让自己变得更强大的。”
玄宸对着空荡荡的门口轻声许下承诺:“直到您能光明正大地为我骄傲的那天。”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