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得到张婆子的“配合”,林微和青黛的生活得到了极大的改善。房间里烧起了温暖的炭火,饭菜虽然依旧简单,远不如大院里的伙食,但至少都是热的,偶尔还能吃上一点儿荤腥。
林微在这段时间里一直专注调理自己的身体。她让青黛按照她的吩咐,收集了一些常见的有补益作用的草药,如黄芪、枸杞、红枣等,配合食物茶水慢慢温养身体。同时,她间或做一些简单的康复训练,逐步恢复身体健康。
闲暇时间,她也会去老宅的书房里,寻找一些林家搬家时遗留的医学典籍研读。
她发现这个时空的医药理论虽已成体系,但在微观认知,精准诊断和急症处理上存在很大的空白。尤其是缺乏微生物学、解剖学和现代药理学的理论基础,很多治疗手段显得粗放,并且效果不佳,甚至在某些方面可以说很差。而这,正是她的机会。
张婆子不出所料,按照前些天林微交待的方子抓了药,煎熬服用两剂之后,折磨她许久的潮热出汗和腰膝酸软便大有缓解。她心中既惊又喜,对林微的态度也愈发恭敬,甚至带着几分谄媚,几乎是对她有求必应。
林微趁机让她找来了一套尘封已久的银针,以及一些常见的药材。她需要尽快熟悉这个时代的医药体系,将自己的现代医学知识融入其中,而不是显得过于骇人听闻。
一日下午,林微正在窗边翻阅一本《本草纪要》,试图要将这时代的药材知识与现代药理学进行一一比对,老宅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哭闹的声音,似乎还夹杂着激烈的争吵声。
张婆子脸色发白,在此刻,她那胖乎乎的身材竟显得格外灵活,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姑娘,姑娘!不好了!外头...外头庄子上的李老四死了!家里人闹的特别凶,说他死得不明不白的,非要向庄里讨个说法,都快打起来了!庄头怕是压不住了,您看...”
林微从书中抬起头,神色平静:“死因不明?”
“是...是的!”张婆子喘着粗气道,“好端端的一个汉子,下午还在田里干活,晚上回去就一直说肚子疼,不一会儿人就去了...身上也没见着什么外伤。他家里婆娘正带着两个孩子和本家兄弟堵在庄头门口,说要报官,不然就要砸了庄头家!这事情要是闹大了,恐怕林家也会有不少麻烦...”
林微略微沉思了一会儿,慢慢合上书,站起身来:“带我去看看。”
青黛听到姑娘的话,心里立刻咕咚了一下,连忙拉住她的袖子:“姑娘,那是死了人啊!太晦气!而且那边乱做一团,万一对方不小心伤着您...”
“死人有时候,比活人更诚实。”林微语气平静,带着一种属于医生的、近乎冷漠的神秘,“不去看看,又怎会明了真相?张婆婆,带路吧。”
本已是六神无主,此刻却见到林微如此镇定,张婆子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连忙走在前方为林微带路。
现场确如张婆子所言,一片混乱。
庄头家的院子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佃户,人群中,一个穿着一身孝服的妇人,正侧跪扑在一具用草席盖着的尸体上放声大哭,声音凄婉异常。几个拿着锄头棍棒的汉子情绪激动,试图与安抚他们的庄头对峙,来回推搡着,眼看就要大动干戈。
“老四,你死得好冤啊!早上还好好的,晚上那么痛苦地走了!”
“对!庄头必须给我兄弟一个说法!不然今天没完!”
“肯定是庄上克扣了吃食,老四才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林微的到来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几乎在场所有的人都听说过这位被林家放逐的“傻小姐”,但近些天庄子里又隐约流传出她“开了智”,三下五除二就医治好了张婆子怪病的奇闻。众人不自觉地让开了一条小径,目光复杂地汇聚在这个身形瘦弱,面色依旧有些苍白的少女身上。
“林小姐,你能看出我当家的是怎么死的吗?”那哭泣的妇人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扑了过来,死死抓住林微的裙角,泪眼婆娑地望着她,眼中充满了绝望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林微俯身扶住她的肩膀,声音沉稳:“让我先看看。”
她不顾周围的人露出的疑惑目光,径直走到尸体旁,蹲下身,轻轻掀开了草席。
席下是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性,面色呈现青紫色,瞳孔放大,嘴唇紫绀,指甲也隐约有些发紫。她戴上自制的手套,凑近身体仔细检查。
颈部以上无明显外伤痕迹,也没有明显的出血点。手掌按压胸腹部,也无明显积气的波动感。她稍微用力捏开死者的口腔,不带任何嫌弃之色地凑近闻了闻,一股酸腐气味中,隐约夹杂着一丝苦杏仁味。
她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
“他...是中毒死的。”林微缓缓站直了身体,神色平静,但语出惊人。
“一派胡言!我们一大家子人都是一起吃喝,其他人都好好的,怎滴就老四一个人中毒?”死者的一个兄弟听到林微的说词,立刻急红了眼厉声反驳,手中的粗木棍反而握得更紧了。
“对啊!林七小姐,您可不要乱说啊!”庄头虽然急得只冒冷汗,但他更不想多生是非。
林微的目光慢慢扫过群情激愤地人群,最后落在死者衣袋不远处,两三颗尚未被完全踩烂,大约指甲盖大小,不太显眼的不知名果子上。她再次走近俯身捡起了一颗,放在眼前仔细端详了一番。
“莫急。我并没有说他是吃饭中的毒。”林微抬手举起那颗果子,声音清亮地传遍周边,“他今天干活时,是不是吃了一些黄色的,像杏一样的野果子?”
现场先是一片沉寂。死者的儿子,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愣了一下后,不断地点着头:“是是!我爹下午干活时说有些口渴,正好田垄边上长着几颗水灵灵的黄色果子,就摘了几个吃!我还说那果子看上去就像是酸的,所以没有吃...”
“那就没错了。”林微斩钉截铁地给出定论,“这黄色果子名为苦杏,果肉微酸无毒,可少量食用,但它的果核却含有剧毒,少量就能致死亡。他应该是在吃果子的时候,嚼烂了果核,误食了里面的果核。”
随后她指着死者的口腔,对着庄头和几位年长的佃户说:“若你们不信,可以看看他的牙缝里,是不是还有残余的苦杏仁碎块。再闻一闻,是不是有一股类似杏仁特有的气味?”
庄头和几个佃户壮着胆子凑近了死者的口腔,仔细查看和辨别气味。
“真的有不少碎片!”
“确实有一股杏仁味儿...”
真相终于水落石出!
原本激动的死者家属们顿时偃旗息鼓,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悲痛的哭声。围观看热闹的群众议论纷纷,指指点点,不时看向林微的目光也充满了惊诧和畏惧。
“这林七小姐...真是神了!”
“竟然在片刻之间,就能看出李老四是吃了苦杏仁中毒...”
“这哪里是傻小姐啊,分明就是个女神医!”
庄头长舒了一口气,对林微感激涕零地行礼:“多谢林七小姐明朝秋毫!不然今天这事可就闹大了!”
张婆子与青黛站在一旁,与有荣焉地抬起了头颅,挺直了腰板,看向林微的眼神更加信服。
林微平静地接受了众人赞赏的目光,却对那哭泣的妇人和声安慰:“节哀顺便。以后切记,野外不认识的野果子,万不可随意食用。”
她转身对庄头吩咐:“入土为安吧,找些人好生安葬了。”
解决完这场风波,林微带着青黛,在众人复杂而敬畏的注视下,从容地返回到自己的小屋。
青黛兴奋得小脸通红,直到现在,还没能完全平复下来:“姑娘!您实在太厉害了!他们现在看您的眼神都完全不一样了!”
林微微微一笑。她自己也知道,经过这件事情,“林家弃女突然开窍,能与尸体对话,明断死因”的消息,很快就会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甚至...很可能会传入某些有心人的耳中。
这既蕴藏了很大的风险,同样也是她千载难逢的机遇。
她需要更多自立的筹码,也需要尽快了解这个世界的政商格局。而这一切,仅仅待在老宅里是不可能完全做的到的。
于是,一个初步的计划,开始在她心中悄然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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