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杏仁中毒”事件之后,林微在老宅的地位发生了微妙而又显著的变化。
原本阳奉阴违的张婆子近些时日对她几乎言听计从,庄头见了她也是笑脸相迎,客气地与她打招呼,佃户们远远看见她便会停下手头上的农活,恭敬地喊她一声“七小姐”。那些曾经在她背后,经常嚼她舌根子,嘲笑她是傻子的声音,也彻底消失不见。
青黛对此乐见其成,稚嫩的小脸蛋上整天挂满了笑容,不管干什么活儿都显得有劲多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林微并没有满足于现状。她清楚的知道,这点微不足道的声望和尊重,就如同海市蜃楼一般,虚无缥缈。她此刻更迫切需要坚实的立足资本——多多益善的金钱和人脉,以及对这个世界更清晰明确的认识。
在她几日精心的调理下,她的身体终是有所好转,虽然依旧瘦弱,但面色已不再是苍白,眼神也更加的清澈有神。她开始利用张婆子平日里送来的一些药材,制作一些效果更为快速明显,便于携带和出售的成药。
其中,有两种她结合古代药方和现代药学改良而来的“金疮药”和“清热散”,在效果上虽然达不到现代药物的最佳疗效,但相较于这个世界的相似功效的药物,却提升了很大一截。“金疮药”能快速止血,促进伤口愈合,“清热散”对常见的感冒发热,咽喉肿痛有着显著的治疗效果。
“青黛,你去准备一下,明天我们去一趟集市。”林微将制作好的药膏和药粉分门别类地装进洗净晾干的小陶罐里,对着正在缝补的青黛吩咐。
“集市吗?”青黛顿时眼前一亮,但随即又担忧了起来,“姑娘,张婆子能答应吗?而且外面...”
“她会答应的。”林微语气甚笃。在她看来,现在的张婆子巴不得她能找点其他事情做,这样就能少给她添些麻烦。至于外面的新鲜世界,林微迟早都要去面对,所以,宜早不宜迟。
果不其然,张婆子听说林微想去集市出售她自己这些时日捣鼓的小玩意时,只是略微犹豫便答应了下来,还主动提出给她派个粗使婆子跟着,美其名曰帮她搬运看管东西,实则是为了监视她,林微虽是开了窍,不方便得罪,但对于大夫人那边,她也应有所交代才是。林微对此则是不予置评。
次日,清晨,天色微亮。
林微换上了一身青黛连夜改好的,看上去最为体面的,半旧藕荷色连衣裙,用一根简约的木簪子挽住头发,虽然简朴,却难掩她那清丽的容颜,以及那双异常清澈通透的眼睛。
林微要去的集市离老宅并不是不远,位于大周朝一条主干官道旁的一个小镇上,放眼望去,确实热闹非常。街道两旁的叫卖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车马行进声不绝于耳。空气中混杂着泥土、牲畜、瓜果蔬菜、食物和各种货物的人间烟火味。
林微找了很久,终于还是寻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铺上一块粗布后,将药罐一一摆好,标上名称和大致的用途。而青黛和那个跟随而来的粗使婆子没有任何插手的余地,拘束地站在一旁。
最初的摊位,无人问津,甚至鲜有人驻足。
群众们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卖相普通的小药摊,以及摊主竟然是一个年轻的过分,十分美丽的少女,大多持有怀疑的态度。一个女娃娃罢了,能卖什么好药呢?
林微脸上没有显露出一丁点急色,只是安静地观察着来往的人群,耐心地倾听着他们的交谈,收集着关于这个时代的有用信息——赋税、物价、风俗,乃至京城里的一许喜闻乐见的传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不远处一个简陋的茶棚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那声音听上去撕心裂肺,带着明显的痰鸣音和喘息声,听得直让人头皮发麻。
林微转头,循着声音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灰白色暗纹锦袍的年轻男子俯在桌边,身形消瘦修长,肩膀因剧烈的咳嗽不断地耸动着。他侧对着这边,面容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段线条优美的下巴和苍白得近乎纸色的皮肤。他身旁站着一个穿着灰色短打,面容看似精明的小厮,正一脸焦急地为他轻拍着背部,并低声询问着。
那咳嗽声持续不断,锦袍男子似乎痛苦难支,连背脊都微微蜷缩了起来。
林微的眉头轻轻皱起。作为医生,她几乎立刻就已经做出了判断——这绝非简单的感冒咳嗽,他的症状更像是哮喘在突然间发作,而且听这痰鸣音的黏稠程度和持续时间,想来积弊已久,这情况即便是以现代医学的水准,也恐怕很难医治。
正在她思索期间,几个穿着流里流气,眼神猥琐的地痞流氓晃悠了过来,显然是被林微的清秀容貌,和她们看起来就很好欺负的模样吸引而来。
“哟,小娘子,新来的?在这地段摆摊叫卖,可问过我们哥几个了吗?”打头的地痞露出着一嘴黄牙,嬉笑着,眼神异常地猥琐,毫不顾忌地在林微脸上来回打量,伸手就要去拿摊位上那几个陶罐。
青黛吓得惊叫一声,不断向后退去。那跟随而来的粗使婆子也是一脸煞白,不敢作声。
林微的眼神陡然一变,正当她要从她袖子里掏出一包自制的痒痒粉,好让这几个无赖享受一番时,一个让她感到非常意外的情况发生了。
“咳咳咳……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别人也是为了生计,几位又何必为难弱质女流?”
一个异常虚弱但清晰,带着沙哑的声音突然从旁边响起,打断了地痞的进一步动作。
声音的主人,正是之前那个剧烈咳嗽的白衣锦袍男子。
他强压下咳嗽,在身旁小厮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走了过来。他的步速很慢,脚步显得有些虚浮无力,但他身材修长,自带一股不容轻视的贵族气度,即便满脸病容,也难掩他的风度。
“哟,痨病鬼,你自身都难保了,还学别人英雄救美呢?”地痞头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顾砚之,见他面色苍白,身形单薄,咳嗽不断,不由得发出嗤笑声,语气里带着极度的嘲讽。
顾砚之闻言并未动怒,甚至嘴角还拉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只是那笑意一带而过,像是眼前的情形并不值得他用心挂怀。他转头看向林微,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即对身后的小厮以平淡的语气吩咐:“我想清静些,眼不见心不烦。长青,动作麻利些。”
那名唤长青的小厮在回了一声“是,公子”后,便不见了踪影,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也没看清长清是如何动作,几个地痞便接连倒在了地上,一直“哎哟”、“哎哟”地惨叫不停,各自捂着手臂、大腿或腹背部,疼地龇牙咧嘴,看向长青的眼神充满了畏惧。
林微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好快的身手!这绝非是普通的小厮。此刻,她对这位病弱公子以及他的随从,产生了更加浓厚的兴趣。
尽管她已经事先从林七的记忆里得知,侠客江湖在这个世界里是真实存在的,然而,等她真正地瞥见一角,心中仍对未知的探索充满了向往。
顾砚之转身面向林微,身体略微前倾,拱手一礼,动作优雅至极,他声音温和却因气力不足而略显低沉:“在下顾砚之,家中做些药材生意。下人鲁莽,惊扰到姑娘了。”
他将目光掠过林微摊位上的那些做了简单标识的药罐,尤其在“清热散”和“金疮药”上多停留片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探究:“姑娘摊上的这些药膏药散,看似平平无奇,但仔细观其色泽品质,似乎…并不是凡品?”
林微稍稍压下心中的惊异,屈身福了一礼,态度不卑不亢:“林七多谢顾公子施以援手。这些不过是些家传的常规方子,我做了些改良,就如顾公子之前所言,为了生计,混口饭吃罢了。”
她刻意回避了对方对两种成药药效的试探,将目光重新聚焦到他依旧略显急促的呼吸上,以进为退,“顾公子,您这咳喘的病症应该不下三年了吧?每逢春秋两季,病情都会加重,夜间尤为明显,痰粘在喉,难咳不出,并且伴有胸闷气喘,甚至难以做到平卧?”
顾砚之波澜不惊的眼神中,终于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讶。十几年来,他的病访遍京城名医,甚至宫中的许多太医也都层瞧过,得到的答案确实出乎意料的一致,说是自打娘胎里就带来的弱症,心肺功能不全,需好生温养,无法做到根除。
这林七仅凭在远处听到的几声咳嗽及喘息声音,就可以把他的其他症状说得如此精细,甚至连“夜间尤为明显”,“难以做到平卧”的这些细节都能一一点明。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姑娘慧眼如炬。”对于我的病情没有什么必要隐瞒,他坦然大方地承认,深幽的眼神之中兴趣渐浓,仿佛是深潭之中扔进了一颗石子,荡起丝丝的涟漪,“不知姑娘,可否能治?”
林微没有立刻给出确切的答案,而是缓缓走近了几步,在顾砚之略显惊愕,长青下意识想要阻拦的意图中,平静地拿起他放在桌边,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却异常冰凉的手腕,三指精准地搭上他的寸关尺脉处。
指尖上传来他皮肤冰凉的触感,以及脉搏清晰地跳动。
脉象沉细而数,伴有滑脉之象。恰好印证了她之前的判断。
“顾公子,您这并非简单的弱症。”林微松开手指,语气笃定,带着医生的权威,“而是哮病,湿痰久郁而化热之象。我料想,公子先前所用之药,多是温养镇压的法子,治标不治本,反而将邪气强压到肺腑深处,时间久了,自会伤及气阴,甚至会连累心脉。”
顾砚之听闻,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他身侧的长青更是激动的瞪大眼睛,发出感慨:“姑娘…您真是神了!我家公子他……”
“长青!”顾砚之突然抬手,制止了长青几近脱口而出的话。他深深地凝望林微,那双因病而显得有些黯淡的眼睛,此刻亮得吓人,好像要透过她平静的外表,看穿她深处的灵魂:“不知顾某,可否聘请姑娘为我详细诊治?诊金方面,自然不会亏待了姑娘。”
林微毫不掩饰地迎合他的目光,心中却是念头飞转。
一位身份不明,但显然不凡,身患顽疾,却连名医都束手无策,身边跟着一个武功异常高强的随从的药材商人?她打心眼里难以相信。
或许,这不仅是一个普通的病人。更是一个绝佳机会。
一个她借机走出这方寸老宅,获取更多资源信息,深入了解这个世界的绝佳机会。
“可以。”林微轻轻点头,显得干脆利落,“不过,医治这哮病,需要用到一些特殊的药材和器械,普通药铺恐怕难以凑齐。”
顾砚之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清浅却真实的笑容:“但凭姑娘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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