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恩被噩梦缠绕,梦中他回到了营地里,他赤脚走在遍布荆棘的路上,狂风吹走他肩上的床单,那对丑陋又怪异的翅膀暴露在空气中,随之而来的是此起彼伏的嘲笑声。
那些笑声化成梦魇紧紧将他包裹,让他永远无法从噩梦中脱离。
他不断奔跑在沙地上,直至身体悬浮至空中,他以为自己学会了飞翔,回头却是西蒙闻讯而来的风潮。
奕恩在梦中惊醒,豆豆正蹲在床边摇动他的身体。
他抹了把汗,见豆豆愁容,笑道:“做梦而已,不必担心。”
豆豆蹙着眉说:“雷盾将军来了。”
“雷达将军的弟弟?”奕恩看向墙上时钟,此刻已是后半夜。
他心中慌乱,急忙披着外衣起身。
雷盾将军身穿铠甲,面色深沉道:“奕恩殿下,魔王陛下......”
奕恩心里一突,急问:“父王怎么了?”
“魔王陛下中了剧毒,快不行了。”
“胡言乱语!父王天赋运用已致极境,任何毒素都可雾化自身体排出,他怎么可能中毒?谁叫你来通知我的?”奕恩难以置信,连他都能够办到的事情,何况是他父王?
雷盾沉声道:“具体情况末将也不清楚,陛下昏厥前叫了雷达将军的名字,雷达将军分别派人通知你和沙利文殿下还有修德诺殿下,他暗中命人将陛下所住楼阁围起,参谋院也只叫了纳森一人。”
“胡闹!修德诺身在第二市,他若是知道父王病危,一定即刻赶来,届时引起骚动如何还能瞒得住?”奕恩匆忙穿好外衣,“我立刻去见父王,你派人去拦修德诺。”
雷盾沉沉唤了一句:“殿下。”
奕恩抬头看他。
“修德诺殿下有权利见陛下最后一面。”
奕恩敛去心中万千愁思,他直视雷盾,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这绝对不是最后一面。”
奕恩见到西蒙的时候,沙利文已在床边,西蒙吐得满身是血,侍女来不及替他换床单,他安详地躺在蓝黑色的血泊中,鼻间只余微弱气息。
他寻常总是冷酷不爱笑,奕恩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下见到父亲祥和的表情。
沙利文正握着西蒙的手,没等奕恩问,他已然开口:“他今日只吃过一餐,是和我一起吃的,饮食没有问题。”
奕恩拿起手帕,沾了水擦拭西蒙脸颊血渍:“不会有事的,父王明天就会清醒。”
沙利文跪坐在地上,把脑袋磕在床沿上,他沉默不语,仿佛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还有办法。”奕恩稳住心神,他一把将沙利文从地上拉起来,冷静地说道:“你带父王去精灵国,精灵王永生之力可以救他。”
沙利文摇了摇头:“父王不会愿意去精灵国,精灵王大婚之日,他亲自载十船礼物前去,他在卢比卡小镇为精灵王送上漫天星雪,父王始终没有登上精灵国国土。他发过誓,他再见精灵王之日,一定是夺回他真心之时。”
“他疯你也疯,他连精灵王面都不见,如何夺他真心?”奕恩苦笑道,“况且这些事情会比命更重要吗?”
“你心知肚明,精灵王在他心里有多少分量,这绝对比他的命更重要。”
豆豆此刻站在门口,他迟疑半晌,打断两人吵架,着急说道:“去精灵国会经过第二市,牧辛脚程快,殿下即刻修书一封让他带去送给戴安夫人,请戴安夫人去精灵国求几滴精灵王的血,若是他与戴安夫人沿途错过,就让牧辛直接去精灵国求血,他从前常去,熟悉路。”
“如此也好。”奕恩转身在房间里翻找笔墨。
沙利文叹了口气拉开抽屉,将纸笔递给他:“你来写。”
豆豆随奕恩和雷盾离开没多久,牧辛闻到他的气味消失,急忙赶来,此刻已在附近。
豆豆将信拿给他,请他速去第二市。
牧辛得知事情原委,却仍是放心不下豆豆,陛下病重自然重要,可是保护豆豆也是他的任务。
他向来固执又迂腐,豆豆思忖一番,哄他道:“这样可好,我哪里也不去,就在魔王身边待着,如今魔王病重,你两位舅舅将魔王居所围得水泄不通,没有其他地方比这里更安全了,况且也没有人要害我呀。”
牧辛觉得他说的在理,便不再耽搁,迅速上马赶往第二市。
沙利文和奕恩在魔王床头守了一整夜,天亮之际,他依旧维持着昏迷不醒的状态。
而此刻修德诺已然在赶来的路上,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萨利伯爵,雷达将军一见萨利出现,便知大事不妙。
修德诺是个大嗓门,和他舅舅一个德行,两人风风火火地来,势必已经惊动了全市百姓。
雷达将军放行修德诺,却不许萨利往前一步,萨利规行矩止退去一边,用戏谑的眼神看着雷达。
雷达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恶狠狠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盘算,你想都不要想。”
萨利挑眉,此刻他心情好极了,奕恩体弱,莱克尔斯流落在外,魔王一死,王位必然在沙利文与修德诺中产生,沙利文虽党羽众多,但他身后没有高官贵胄支持,大夫人更是名声狼藉,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雷达守住了这片区域,不准无关人士出入,包括豆豆在内,他踏入这栋楼之后,雷达便不许他擅自离开。
他一整晚见了许多人,却找不到魔王中毒原因,确如沙利文所说,昨日魔王只吃了一餐,除了饮一壶酒,小菜也只吃了几口,那壶酒沙利文也喝了大半,不过是寻常青梅酒罢了。
豆豆百思不得其解,沙利文与奕恩在房内不吃不喝,他去厨房亲自熬了一锅白粥,端去魔王房间摆在桌上。
修德诺到时,沙利文与奕恩不言不语,气氛尤其古怪,修德诺大步流星踏入房内,飞身扑向魔王,他本来心情郁结,见魔王鼻息平和,倏地冷静下来,又扬声大骂道:“你们一个个闷声不响,我还以为父王快死了。”
奕恩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你说得对,越是这时候越是不能乱,这里有我守着,沙利文,做你该做的事情。”
沙利文沉沉看着他,声音嘶哑道:“什么是我该做的事情?”
奕恩愤怒地扯住他的衣领:“你是魔王长子,此事一定有人在背后捣鬼,你不出来主事,等乱了就来不及了。”
修德诺道:“我在外面看见纳森,他好像有事要报。”
沙利文深吸口气道:“我晚点再过来,你们照顾好父王。”
奕恩垂眸不语,沙利文离开之时回头望他一眼,奕恩跪坐在地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和薄纱制的浅蓝色轻丝外袍,头发散乱地披在肩头,整个人憔悴得不堪一击,仿佛随时都要陨落一般,周身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
沙利文接下绸带,将那件红色外袍披在奕恩肩头,淡淡道:“照顾好自己。”
奕恩仰头看他,终于露出脆弱又无助的眼神,求救一般看着沙利文:“你快点回来。”
沙利文摸了摸他的脑袋:“很快。”
沙利文走后,修德诺在椅子上坐下,大咧咧道:“父王又没死,你过来坐吧,跪着膝盖多疼。”
奕恩忍住没有骂他,但到底被他几句胡话缓解了焦虑情绪。
桌上的粥凉得正是时候,奕恩盛了一碗,修德诺也饿了,拿起他吃剩下的砂锅倒头往嘴里灌。
奕恩闷声叹气。
修德诺喝完粥擦了擦嘴,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奕恩缓缓道:“如今还不清楚,昨日大街上四处都是异人国成员撒的传单,他们处心积虑要害父王,我想是冲着王位来的。”
修德诺摆手道:“那就没什么问题,不必担心,我舅舅知道父王病了,带着很多魔军前来支援,已经到城外了。”
“你这个夯货!”奕恩将碗往桌子上一座,怒目看向修德诺。
“你怎么这样啊,奕恩,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凶了?是不是父王生病对你打击太大了?你别担心,父王肯定能醒。”
奕恩深吸了口气,问道:“你们来的路上有没有见到牧辛?”
“没有啊,怎么了?”
“戴安人呢?”
“她会飞,我骑马,我跟她自然不是一路,你烦不烦啊,父王又不断气,着什么急?”
修德诺絮絮叨叨说着话的时候,有侍从来报,萨利将军有事要与修德诺商谈。
修德诺扒开步子起身就走。
奕恩拿他没办法,无奈地叹了口气。
修德诺穿过长廊,走下楼梯来到一楼客厅,和雷达将军打了声招呼后走到院子里,萨利伯爵支了张椅子正在闲坐,见他来了,搂着他往远处走。
“去哪儿啊?”
萨利回头看了一眼,见雷达没有跟来,拉着修德诺去到一棵树下,悄声问:“陛下如何?”
修德诺不耐烦道:“我又不是医生,我怎么知道?”
萨利压低声音道:“你听好了,我的军队就在城外,雷达手下魔军虽多,却分散在不同地方,倘若魔王有所不测,我立刻带军队攻入王城,助你登上魔王之位,雷达为人中立,未必会为沙利文调兵遣将,一旦你坐实魔王之位,他定会忠心扶持你!你听明白了吗?”
“我听明白了,这样也太麻烦了,魔王就让沙利文当吧,他当魔王我就跟现在一样乐得清闲。”
萨利瞪圆了眼睛,怒气冲冲道:“你这个混账!我如此为你殚精竭虑,你把王位拱手相让?”
“那奕恩当,他亲民,文武百官和老百姓都喜欢他,他脾气也好,当了魔王有我好处,反正谁都可以当,莱克尔斯不能当,他不仅是个混血,还是个叛徒,明明跟我一起去精灵国提亲,我攻打精灵国,他身为我弟弟,竟然倒戈相向,还把我好一顿揍,这口气我咽不下。”
萨利伯爵一口气上不来,颤颤巍巍说:“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母亲生你的时候肯定摔了你的脑袋!把你摔成这幅憨傻模样!”
“哎,老舅,你就别瞎操心了,我父王死不了,他是谁,他还要和血帝熬长寿呢。”
“那你不想想你母亲?你母亲为了你吃了多少苦,生你的时候险些难产过世,辛苦撑了好多年没看见你长大就走了,你就眼睁睁把王位让给大夫人的儿子?”
修德诺瞪起眼:“你可别忽悠我,我母亲是怀孕的时候吃得太胖才会难产,还有,你别老拿我母亲说事,她临死前可是跟我说了,她和父王相看两生厌,相互不拖欠,她虽然受老头子摆布,但是她没害过我父王,我父王也没亏待过她,你别挑拨离间。”
萨利伯爵哭笑不得:“这王位你真不要?你想清楚没有?”
“你脑子才不清楚,父王只长我们两百多岁,指不定谁先死呢,你别在这添乱。”修德诺当真是烦得要命,他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指着萨利伯爵说:“要不是你怂恿我攻打精灵国,父王怎么会把我喉咙割开,还是沙利文用风线替我疗伤,现在还留了条疤,老舅你年纪大了,脑子不灵光了,退休吧你。”
萨利伯爵被气得几乎吐血,他扶着大树,指着修德诺背影骂:“你这个没出息的傻蛋!”
修德诺回头瞪他,然后头也不回走进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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