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反应很快,意识到青鸾想要做什么,立马开始收束幻境,但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原来这个由她织就的幻境,现在并不完全受她控制了。
青鸾阖目立在原地,在她周围凭空浮现出一些极为纤细的金色丝线,那是她的精神游丝,起初只是薄如蝉翼的一丝一缕,很快汇集成一片金色的海,以她为中心四散开来。
那些半透明的金色丝线,支撑起了逐渐破碎的幻境,迫使在这幻境中上演的故事继续朝前发展。
“你没有独立创造小世界的能力,只有以自己的记忆作为依托,编织这样一个幻境,这也是我愿意留在幻境里原因,我想知道,空桑之战到底发生了什么。”青鸾尝试着向慕容雪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我知道,被人窥探记忆的感觉并不好受,但是你似乎没有将这段过往告知于我的意思,很抱歉我只能这样做了。”
“这是我的幻境,是我的记忆,我才是你此刻所处世界的主人。”慕容雪的声音听起来出离愤怒:“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在我的幻境里利用精神游丝窥视我的记忆,稍不注意,你便有可能神思紊乱,从此变得疯癫。”
青鸾的目光和语气都很坚定,“我知道,这是我可能付出的代价,也是我必须承担的风险,但我还是选择做这件事,就算如你所言,以后变成个疯癫的傻子,我也绝不后悔。”
二人心中皆知,她们虽未面对面动手,但已在精神领域里交手几个回合了,此刻是精神力强大与否的比拼。
倘若青鸾胜过慕容雪,那么她就可以继续推动幻境向前发展,如此便能通过慕容雪的记忆,得知当年空桑之战不为人知的细节。反之,轻则她会神思紊乱变得疯癫,重则她的精神游丝将被这个幻境尽数吞噬,届时她就会变得彻底无知无觉,那将是怎样一个状态,她无从得知。
无论如何,她都是在以身犯险,用自己的余生做赌。
良久,原本支离破碎的幻境竟被青鸾修补得恢复如初,她看起来耗费了不少精神力,脸色变得苍白,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不过,她成功了,幻境如走马灯般闪过几个画面后,按照时间线继续向前发展,定格在了空桑之战。
“为什么?”慕容雪的声音在幻境中响起,变得有些颓然:“我本在收束幻境了,你明明可以安全离开,为何要冒这样大的风险,非要探知当年的空桑之战?”
“因为我必须完成任务,我要彻底解决空桑雪患。在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倘若这一次我坚持下去,无论如何都不放弃,那么之后我的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青鸾自始至终便没有打算与慕容雪为敌,在得知她的身世之后,其实更平添了几分怜惜之意,因此虽则方才在同她斗法,但此刻说话的语气依然算是柔和:
“你也许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只是觉得,此次解决空桑雪患,是我命运的一个转折之处,坚持还是放弃,会让我踏上两条截然不同的路,我觉得值得,便那样去做了。其实你也体会过的吧,在你的生命里,有没有什么值得的事情,无论如何不能放弃,哪怕拼上自己的一切,也必须去做?”
慕容雪沉默了,不知是在思索青鸾说的这番话,还是力竭放弃了挣扎,总之她不再阻挠青鸾,任由幻境继续朝前发展。
只是,幻境中萦绕起一丝哀伤的气息,虽看不见,但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眼前的画面正在上演当年的空桑之战,青丘与华胥两军列阵,肃杀之气冲淡了那铺天盖地的哀伤气息。
慕容景不再身着锦衣华服,而是披上了盔甲,手持着利剑,将脸隐藏在青铜色的面具之下,因此青丘人看不见他连续三日未眠的苍白脸色。
他抬手,将剑遥遥指向被重重护卫住的青丘国主,“青丘与华胥开战,最终只能两败俱伤,如今局面尚未至不可挽回的地步,望三思后行。”
慕容景虽年轻,却将气势做得很足,寥寥几句话颇具威慑之力,青鸾感叹,不愧是连帝骁都称赞的国之少主。
但那青丘国主看起来十分有把握,说了几句慕容景年纪还轻不知其中厉害的废话,随后向侍立在侧的国师英小小点了点头。
英小小,俨然才是此番鼓动青丘出兵的主角,她扭动腰肢上前几步,含笑注视着慕容景,“你们看看,我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此言一出,华胥军中哗然。
那青丘国师手心里躺着的,赫然便是祭祀在华胥宗祠中的圣物凝魄珠。
“没了这凝魄珠的庇佑,你们华胥人对于修仙还有几分把握?堂堂国主,连自己的圣物都守护不住,又还有何脸面统帅全军,与青丘交战?”英小小捂了捂嘴,咯咯地笑着:“要我说,识相一点,你们即刻归降,并且保证将来永不修仙,更不能以捉妖作为修仙法门,我们嘛,还可以饶你们一命,如何?”
说完这些话,她还没有罢休之意,招了招手,示意她身后的人上前。
英小小身后,无数侍卫形成的保护圈中,缓缓走出来一个白衣女子。
白色裙裳,及腰墨发,点漆眸子,整个人散发着清冷的气息,像是盛开在冰天雪地里的一株梅。
那是慕容雪。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遥遥注视着慕容景,眼中晦暗不明。
英小小显得愈发得意:“就连你们自己的公主都已叛国,亲手为我奉上凝魄珠,国之将亡,再无气运,我方才说的那些,你们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华胥军中有些沉不住气的,已经开始怒骂,一部分人在痛斥英小小卑鄙无耻,但更多的人将矛头指向了慕容雪。
他们骂她残忍冷酷、暴戾无情,没想到身为公主,竟还投敌叛国,毫无骨气,不如立时死了。
慕容雪任由他们骂着,看起来丝毫不为所动,全然不将他们的话放入耳里,她从始至终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慕容景,但实在看不出来,她望向慕容景的目光里,到底掺杂着什么样的情绪。
英小小却是经受不住那些人的喝骂,面上肉眼可见地浮现出了怒气,她怒极反笑,冷笑几声后挑衅道:“在这里逞口舌之能算什么英雄?有本事便开战啊,凝魄珠就在我手上,你们敢吗?谁要是敢上前一步,我就捏碎这个珠子,让你成为华胥国的罪人!”
慕容景身后立有三军,此刻面对这样一个妖娆的弱女子,竟全然无可奈何。
眼见着凝魄珠落入敌手,士气本就骤减一半,又经历了英小小这一番攻心之术,更有人开始垂头丧气,尚未开战,便已见败相。
慕容景却岿然不动,他微旋手腕,将方才指向青丘国主的利剑,转而对准了英小小手中的凝魄珠。
英小小面色一变,低呼了一声不好,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便见一道剑光闪过,咔嚓一声,手中的凝魄珠碎成了两半。
她不可置信地瞪着慕容景,“你为了不将把柄留给我们,竟不惜毁了你们自己的圣物?”
“你也知道凝魄珠乃我华胥圣物,既是圣物,又怎会如此轻易便被窃取,落入你们手里。”慕容景的声音很镇定,似乎从一开始直到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当中。
所有人都将目光凝聚到了那颗破碎的凝魄珠上,但见它被一分为二之后,瞬间便失去了光泽,更没有逸散出传说中的灵力仙泽。
果然,那并非真正的凝魄珠,而是用幻术造出来的替代之物。
慕容雪微不可见地舒了口气,紧绷的身子立时松弛下来,她仿佛是笑了,那笑容却又显得悲凉,令人分辨不清到底是笑是哭。
慕容景将目光移向她,“抱歉,阿姊,华胥圣物凝魄珠,其实并不似众人所知的那般祭在宗祠里,我敬你爱你,却不能拿整个华胥的安危作赌。”
说完这些,他默了半晌,提高嗓音向青丘国主道:“你们敢贸然向华胥开战,便是自以为运筹帷幄,能将华胥圣物收入囊中,以此作为要挟吧?那么如今呢,同华胥交战,青丘又有几成把握?”
这下轮到青丘人瞠目结舌、军心大乱了,没想到转瞬间局势逆转,现如今挑起这场战争的他们宛如跳梁小丑。
“杀妖女!除奸佞!”
“杀妖女!除奸佞!”
方才垂头丧气的华胥军队此刻却是士气大振,众人不约而同高声呐喊,一时间杀声震天,响彻空桑山。
英小小蹙眉转过身,看见慕容雪唇畔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意,顿时怒火中烧:“原来慕容景也并不如你说的那般,对你言听计从,对你深信不疑,凝魄珠并未祭在宗祠里,你身为华胥公主,竟连这都不知?”
“你都说了,她是华胥公主,又怎会真的不知!”青丘国主骑坐在高高的灵兽上,如今被无数道目光审视着,觉得很不好受,自然比英小小更为愤怒,“要我看,这莫不是一出里应外合的戏码,她假降于我们,嘴上说着是因儿时被妖族追杀,其母为救弟弟舍弃了她,她因此愿意替我们盗取凝魄珠,要我们为她杀了慕容景报仇,实际上,却是同她弟弟演的一场戏!”
说着说着,他觉得自己分析得实在太有道理,于是愈发生气,盛怒之下凝了自己半生功力,很突然地向慕容雪发难。
青色的狐火在空中燃烧着,随后凝聚成一柄利刃,以肉眼难追的速度向慕容雪袭去。
青鸾看得出来,以慕容雪的身手,其实她完全可以闪开。
但她没有,她抬眸望着,然后旋身向前,笔直地朝那利刃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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