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桃花盏

古水国君离开后,宫北乐垂下头立在原地静默良久。

狱中潮湿,有水滴滴答答地从屋檐跌落,原本很微小的声音,此刻在她听来却是无比刺耳。

便在这时,绿蚁的声音不期然响起:“你要在原地罚站到几时?”

宫北乐闻声回头,见到绿蚁的身影如一道轻烟自她身后浮现。

“你是怎么进来的?”宫北乐的第一反应是转身望向牢外狱卒,却见他们神色如常,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现绿蚁闯进了这里来。

“不必紧张,我布了个禁制而已,他们不会发现任何异常。”绿蚁看见她这个反应,似乎是觉得有趣,平时清冷的声音里多了些起起伏伏的情绪:“至于如何进到这里来,我的法子有很多。你们牢中的一切布置对于我来说都只是摆设。”

“知道你很厉害啦。”宫北乐撇了撇嘴,在简陋的石凳上坐下,还招招手示意绿蚁过来和她一起坐,“怎么样,护国第一修士做得还顺利吧?大祭司有没有找你的麻烦?”

“他若是敢找我的麻烦,大可以掂量掂量自己全身的骨头有没有二两重。”绿蚁没有坐下,站在宫北乐旁边低下头俯视着她,“毕竟我不是你的父皇,根本不会将他三朝老臣的身份放在眼里。”

宫北乐抬起头与她对视:“方才我与父皇的谈话,你都听到啦?”

绿蚁点头:“都听到了。”顿了顿,她补充一句:“我在他之前来的。”

宫北乐没忍住扑哧一笑。

绿蚁望着她,面上浮现出不解的神色,“你还笑得出来?”

宫北乐反问:“我为何笑不出来?”

“你都要和亲嫁给那个什么临越了。”绿蚁说话向来是很能戳人痛处的:“他不是挑起两国战争的主谋吗?他手上有那么多古水国人的血,你确定要嫁给他?”

宫北乐敛了笑意,手扶桌面站起身来,“士可杀不可辱,我是绝不会嫁给他的。”

“那你预备怎么办?”绿蚁皱了皱眉,听宫北乐这话的意思,倒好像是打算自己给自己一个了结,“难道为了不嫁给他,你宁愿去死吗?”

“是呀。”宫北乐回答得很干脆:“我宁愿去死,也不会嫁给他。”

绿蚁听到宫北乐的回复后脸上的不解之色更重了,她沉默了一会儿尝试理解宫北乐的脑回路,最终发现实在不能理解,于是问她:“那为什么一定是你去死,而不是别人去死呢?”

“啊?”宫北乐听到绿蚁的问题也沉默了一会儿,不过她倒是能理解绿蚁的想法,理解之后忍不住拍手称赞,觉得强者的世界果然和她的不一样:“是耶,我怎么没有想到,其实也不一定要我去死呀!”

孺子可教,绿蚁欣慰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听见宫北乐兴奋地问:“所以你是有办法帮我杀了临越,让他去死吗?”

绿蚁:“……”

看见绿蚁的表情宫北乐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她咬住下唇,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脑袋,“不是临越啊,那你指的别人是谁呀?”

绿蚁注视着她,从嘴巴里冷冷地蹦出三个字:“你父皇。”

宫北乐惊讶捂嘴:“你要杀了我父皇?”

绿蚁看着宫北乐的反应,一边在心里腹诽这姑娘在别人面前也不是这样咋咋呼呼的性子呀,一边淡淡地道:“其实也不是杀了他,而是给他下一个咒,一个让他陷入昏睡的咒。”

说到这里,她略略加重了语气:“那就昏睡三年吧,是不是足够了?迎来你所说的那个转机。”

宫北乐飞速消化着绿蚁说的这些话,末了问出一个她觉得很关键的问题:“什么是咒?”

绿蚁倒也没有想到宫北乐最先问的会是这个,犹豫了一下,她还是选择了回答:“咒之一术最早来源于某些上古巫族,他们认为用特定的语言可以连通不同的世界,从而获得强大的力量。这些力量可以用来诅咒,也可以用于赐福。”

“不过这样做的弊端十分明显,那就是以咒获得的力量并非源于自己。绝大多数时候咒师们并不清楚他们得到的力量来自于哪一个世界、哪一个种族,而这些未知的力量越是强大便越易失控,轻则反噬己身,重则危害四方。因此咒师大多会隐居起来,一旦暴露便容易招致杀身之祸,引来其他修士的追杀。”

宫北乐听懂了,于是有些同情地望着绿蚁:“所以你那日在京郊被人追杀,便是因为暴露了自己咒师的身份?”

绿蚁点了点头,她的神色倒很平静,一点也没有自怨自艾,三言两语将自己的身世一带而过:“我出身于一个隐居避世的巫族部落,自小便过着被那些自诩正义的修士们追杀的生活,早就习惯了。”顿了顿,她继续说道:“可是公主你呢,你是否能够接受接下来要过的生活?”

宫北乐很清楚绿蚁问的是什么。

倘若父皇真的自此昏睡不起,那么古水国一定会大乱。

首先便是以大祭司为首的朝中党羽,他们定然恨不得直接将她生吞活剥。

除此之外还有云黎国的军队正在虎视眈眈,一旦古水国君倒下的消息传了出去,他们也肯定会发动攻势将古水国拆解入腹。

内忧外患,生死存亡,不过如是。

如果选择了这一条路,那么她就要独自一人抵抗所有的势力,所以绿蚁问她,接下来将要面对的一切,她是否有胆色接受。

摆在她面前的这一个选择,既有可能为古水国创造一个新的生机,也有可能让整个国家与她一起跌入万劫不复。

不过……

她蓦地抬起手将绿蚁的手一把握住:“我能够接受接下来要走的那条路,但我不会是一个人,对么?”

你会陪我一起的吧。

毕竟一旦给古水国君下了咒,那咱俩可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剩下这半句话她在心里悄悄地念叨,没敢说出来让绿蚁听到。

绿蚁在感受到宫北乐掌心的温度时怔了一下,在听到她说的话之后又怔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局促地将手抽回来,抬手撩了一下头发,然后又将手塞回了宽大的袖子里。

清了清嗓子,她回复道:“我会跟你一起。”

说完这句话她的身影逐渐开始变得朦胧,重新化为一抹青色的烟,然后在空中消散。

绿蚁离开之后,她布下的禁制也随之解除。宫北乐上前两步攀住囚牢中的栏杆,引得看守她的狱卒回头望了她两眼。

看来方才在禁制中发生的一切,禁制外的人果然都不知道。

宫北乐在心里感叹了一声神奇,然后乖乖地坐回石凳子上,开始等待绿蚁接下来的行动。

她所等待的那一刻比预想中来临得更快,当天晚上她便听到大牢外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便是刀光剑影一片混战。

混战结束后,樱儿在一群贴身侍卫的保护下来到她面前,从狱卒身上扒下钥匙,为她打开了囚笼的门。

这些侍卫都是跟随了她多年的近侍,此番能够带着樱儿闯入牢中救她,想必是绿蚁的咒已经起了作用,她那个倒霉父皇恐怕已躺在床上昏睡不起了。

“走吧。”她起身离开大牢,经过躺在地上的狱卒身边时轻轻丢下一句:“都杀了。”

狱中之人皆为大祭司的心腹,她不杀他们,他们便要杀她。

那些精心编造证据证明她有叛国之罪的卷宗,此刻还都在大祭司的手上呢。

离开牢狱的这一条路并不算长,宫北乐拾级而上,在打开大门见到久违的阳光时,她顿了顿步子,抬起袖子遮住了眼。

一旁的樱儿仰头看她,只觉得此时流转在公主眸中的光华比万丈阳光更加璀璨夺目。她攥紧袖子,跟上了公主的脚步。

离开大牢之后,宫北乐并没有去看望父皇,也不曾去找大祭司对峙。她低调地回到了自己宫中,紧闭大门沐浴焚香。

真正的恶战并不在此时,而在明日的朝会上。

明日早朝古水国君定然不能亲临,届时才是真正的群魔乱舞。

她将自己缩在浴桶里,注视着眼前的氤氲水汽,揣摩着大祭司的想法和他下一步可能会有的动作。

她闯出大牢回到宫中的消息大祭司肯定早已知晓,可他也同她一样选择了沉默,紧闭上自家府邸的大门,并没有急着前来与她对峙。

既然连大祭司都没有任何举动,宫中自然更没有其他人敢来问责她擅自离开牢狱之事。

何况樱儿来找她时,还带回了她的长公主令牌。

大祭司虽然已经整理好了证明她有罪的卷宗,但古水国君尚未来得及给她定罪便突然陷入昏迷。既然还没有定罪,那她就是无罪。

她望着房间里被雾气缭绕着的烛火,眸光渐渐变得幽深。

今夜下了一场大雨,屋外狂风大作,吹得屋檐底下的铃铛阵阵作响,窗户也发出不堪承受的吱呀声。

宫北乐在浴桶中转了个身,透过层层纱帘望向吱呀作响的窗户。忽听帘外传来樱儿清脆的声音:“公主莫怕,樱儿会一直陪着您的。”

宫北乐侧过脑袋,将目光移向跪在纱帘外的那个小小身影,半晌,扬起唇无声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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