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风雨大作,她却是一夜好眠。
次日清晨,她领着樱儿和一帮亲卫走过被大雨冲刷干净的宫道,前往举行早朝的大殿。
古水国君是在昨日傍晚突然陷入昏迷的,此事除了大祭司等少数人知道,其余大臣还没有得到消息。
因此今晨他们照例上朝,在见到比平时多了一倍不止的侍卫时纷纷吃了一惊。
有些反应比较敏锐的已经在心中猜到,恐怕是陛下出了什么意外,今日宫中必要发生一场大变故了。
此刻大殿最中央的龙椅上空无一人,而在龙椅下方的台阶处则围了一圈侍卫,大祭司便立在这一圈侍卫的中间,将双手背在身后,佝偻着腰注视着前来上朝的大臣们。
有人看见这一幕率先发出质疑:“大祭司,你怎可让自己府邸的带刀侍卫进入殿中?这是要对陛下不敬吗?”
大祭司被人如此质问却也没有发怒,他仍旧眯着眼睛观察着鱼贯而入的大臣们,等人都到齐后,他呵呵一笑,挥了挥手,大殿的门便被人用力关上。
大门这一关隔绝了外界的阳光,殿上只剩下了摇摇晃晃的烛火之光,瞬间变得昏暗起来。
“你不必这样旁敲侧击试探陛下情况,今日早朝我原本便是来告知诸位臣工这一噩耗的。”说到噩耗两个字他特意加重了语气,甚至抹抹眼睛掉下两滴泪来:“陛下在昨日突然陷入昏迷,直到现在也没有醒转,因事态紧急且事关重大,昨夜老夫封锁了消息,只待今日早朝告知诸位。”
此言一发犹如巨石掀起千层浪,底下的大臣们瞬间炸开了锅。
有人操心朝政之事接下来该交托谁手,也有人担心陛下是被人所害要求严查,但更多的声音是在赞颂大祭司遇事果决,处理得宜,不愧为三朝老臣。
在这样一股声音的引导下,大家讨论的方向逐渐演变为了对大祭祀过往功绩的歌颂,很快便有人顺应着这股潮流,大声说道:“既然如此,陛下也不知何时才能醒转,还望大祭司在陛下昏迷期间主持朝政。”
此人的提议仿佛一锤定音,半数大臣开始附和着他对大祭司作揖行礼,齐声道:“望大祭司主持朝政。”
大祭司自然对眼前的局面感到满意,他拍了拍掌,示意众人安静,咳咳嗓子里的痰正欲发言,却听见大臣里有人发出不同的声音:“陛下突然昏迷,大祭司封锁消息不让别国那么快知晓也就罢了,为何连我们这些臣子都要隐瞒?陛下为何昏迷,医官们是何说法,大祭司为何避而不谈?”
大祭司在人群中捕捉到那位提出质疑的臣子,冲着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缓缓道:“封锁消息自然是为了不让此事泄露,谁知道你们当中有没有与敌国勾结之人?至于陛下昏迷的原因,医官们现在还没有头绪,自然也无法告知陛下何时能够醒转。连医官们都无法确定的事情,老夫当然不能随意乱说。”
回复完那人的质疑,他立马切入正题:“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要选出一位能够主持朝政的人。方才诸位大臣的议论老夫都听在耳里,也心里有数。承蒙各位对老夫的信任,既然陛下如今仍在昏迷,那么在他昏迷期间,国内一应事务便暂由老夫管理。”
他原本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不料刚刚说完,便有人大声喊了一句反对:“陛下陷入昏迷之事尚未进行调查,由谁主持朝政也并未进行表决,怎可听你一人之言便做下决定?”
紧接着又有人道:“在陛下的子嗣当中,长公主颇有才能,陛下也对其颇为器重。以往陛下不能亲自上朝或不在国都之时,皆由长公主代为理政。如今长公主尚在,即便要选一人暂时管理朝政,也该是长公主而非大祭司。大祭司如此急于上位,难道不是越俎代庖?”
大祭司沉默地听着这些人的发言,微微眯着的眼睛里时不时流露出一丝掩不住的杀意。
很好,宫北乐一党终于自己浮出了水面。
虽则此前她被打入了大牢,有关她叛国的罪行也在他的运作下传得沸沸扬扬,但她毕竟是古水国君唯一的嫡女,又是身份贵重的长公主,代表皇室行了十年的祭祀之礼,手中也握有实权,因此朝中依然有不少她的拥蹩。
今日他要解决的,正是这一群挡了他路的绊脚石。
他微微侧首示意,府中亲卫便迅速分散开,将一众大臣团团包围起来。
“大祭司,你这是做什么?难道还要杀了我们……”有人见状当即提出抗议,可是话还没有说完,侍卫的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唯有绝对的实力才能让反对的人闭嘴,大祭司十分信奉这一点,在那人被迫安静下来之后,他满意地冲他点了点头。
“宫北乐早已被陛下剥夺封号打入大牢,老夫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查,曾书写一份证明其叛国行径的卷宗,并在日前向陛下呈上。其叛国罪行证据确凿,只待陛下发落。”说着,大祭司自袖中取出那份卷宗,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可就在这之后不久,陛下便突然陷入了昏迷,而就在陛下昏迷当天,宫北乐的亲兵杀死狱卒闯入狱中将她救了出来。”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意味深长地道:“如此看来,陛下的昏迷恐怕也与她脱不了干系,这样一个叛国弑父的罪人,如何还能执掌古水国大权?”
话音落地,大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各怀心思。
在这样静到极致的环境中,绿蚁的一声嗤笑便显得格外突出。
大祭司转头望向她,同样笑了一声,只不过是皮笑肉不笑。他颇带威胁意味地道:“绿蚁大人,你这是在笑什么?可是对老夫所言有异议?”
“当然有异议。”绿蚁双手抱臂,很是挑衅地直视着大祭司:“你这卷宗早已写好呈给陛下,他却迟迟没有给公主定罪,不仅没有定罪,他还亲自前往狱中与公主密谈,结果当天回去就突然昏迷,这说明什么?”
大祭司沉默着没有接她的话,底下众人已开始窃窃私语。
“这说明公主根本就没有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且很明显陛下的突然昏迷与你大祭司脱不了干系。”绿蚁摊了摊手,“现在就凭你一家之言,再加上你手中的这一个破卷宗,就要让古水国跟着你姓了是吗?”
她这番话说得很有煽动性,一些忠君爱国的大臣很受鼓动,立马跟着绿蚁扬声质问。
大祭司冷哼一声,朝他的亲卫和其余三个护国修士使了使眼色,正欲开口说话,却见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门被踹开的一瞬间,被拦在外面的阳光倾泻而入,将整个大殿照得亮堂,每个人丰富的表情都在阳光下一览无遗。
宫北乐率领一众亲卫逆着光站在大殿门口,气势汹汹地指着大祭司的鼻子就骂:“本宫有什么叛国行径?你好歹也是个大祭司,便这般胡乱给本宫安一个罪名,可真是青天白日嘴皮一翻哪管洪水滔天。”
宫北乐会来这里本就在大祭司的预料当中,但她这一顿骂就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了。
不仅仅在他的意料之外,长公主的这一番好骂同样也令在场的其他大臣始料未及。
他们何曾见到宫北乐对人口出骂言过?还骂得如此犀利?于是他们和大祭司一样呆呆地扭头望着大殿正门的方向,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便连绿蚁也被她这架势惊得愣了一愣。
这骂得可真是太有水平了,她默默地将宫北乐方才骂人的话在心里记忆了好几遍,留着以后备用。
正因为骂得很有水平,所以大祭司反应过来那番话骂的是他自己后,他肉眼可见地涨红了脸:“你故意耽误祭祀的吉时,还损毁祭祀之物,这桩桩件件不是你自己所为?人证物证俱在,老夫何曾冤枉了你?”
“本宫无意与你争辩,也无意自证自己所为。难道本宫做什么决策,还要向你大祭司请示么?”宫北乐斜睨他一眼,举着古水国君赐予她的公主令,迈步走进殿中,“父皇突然昏迷,本宫暂代朝政名正言顺,谁有意见?”
“你……你怎可如此专横霸道?今次变故不同以往,哪有将国家大事全都交给一个女子的道理?”大祭司自然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不过这次他提出来的理由不再是尚无定论的叛国之罪,而是一个更加常见也更易令众人与他产生共鸣的理由。
女子不得干政。
偶尔许她监国理政之权已是古水国君在无子嗣可继承皇位的情况下所做的极大让步,怎可一让再让,在国家存亡之际将权力交到一个女子手里?
果然,绝大多数人与大祭司持同样的意见,他们交头接耳嗡嗡议论着,所讨论的无非便是她乃一介女子,倘若国君永远不能醒来,大权不就彻底落入了一个女子手里?
在不允许女子进入朝堂获得权力这方面,他们从古至今都是一样的团结。
“本宫原本也是想同你讲讲道理的。”宫北乐无视众人的议论,在一道道目光的注视下走向龙椅。她不曾停下脚步,只在经过大祭司身边时微微侧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可是你好像并不是很喜欢听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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