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古水国已经灭亡,被并入了云黎国内,这世上早已没有古水一国,但是桐婆婆依然这么称呼着故国:“现如今古水国已经没了,连我们的国君都主动投降,被抓到了云黎国的京城做俘虏。国君尚且如此,我们这些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只会比他们更苦。”
她抿了抿皱皱巴巴的嘴唇,用满是老茧与皱纹的双手握住宫北乐的手:“我们是古水国的遗民,根本就不会被云黎人当作自己人。但是我们都相信,只要庆安公主还在,我们就不是亡国奴。等你回来,一定会赶跑敌人收复失地的。”
宫北乐回握住桐婆婆的手,对上老人略有些浑浊但满目期待的眼睛。此时此刻,她觉得任何语言都是分外无力的,因此只能久久地与老人对视,抬手替她抹去浑浊的泪水。
桐婆婆向宫北乐指出了她方才所说的那条路的方向,劝宫北乐再休息会儿,养足精神等到天黑再动身。
宫北乐的亲卫们对桐婆婆所说的话十分存疑,他们仍然担心这个老人只是在骗取宫北乐的信任,目的是防止他们逃跑,将他们引诱到陷阱中去而已。
但是宫北乐选择了相信她。
天黑时分,她在几名亲卫的保护下从后院离开,按照桐婆婆所指的方向前行。
从后院出来之后,沿着街道一直往前,走到尽头右转,便走出了小镇,到了镇外的郊区。
他们这一路行来所看见的景象跟桐婆婆说的一模一样,几人来到郊区之后,便依她之言往郊外西北处的第一座山上而去。
几名亲卫虽然仍未放下疑心,但是已经行至此地,此刻也只能依照桐婆婆的指引,打起十二分精神前进。
好在行至半山腰处,众人沿着一条极为狭窄的小径拐了个弯儿,一片桃花林骤然映入他们眼帘。
此时正值大好春光,人间芳菲一片,那桃花林开得极艳,林中落英缤纷,风只消轻轻一吹便能卷起一地落花。
眼前之景煞是好看,可惜众人正在逃亡途中,无法驻足欣赏。
“依桐婆婆所言,穿过这片桃花林就能看见一条河,只要越过那条河便能离开古水国境了。”宫北乐将目光投向桃花林的深处,略微停顿了一刻,便抬步向桃花林中走去,“我们快走吧,穿过这片桃花林,前路也许就是生机。”
这一片桃花林繁茂且幽静,想是平时鲜少有人涉足,他们踩着一地的花瓣向前走,每个人的鼻尖都充斥着桃花沁人的香气。
便在一行人走到桃林最深处时,宫北乐突然停下步伐,静静地站在原地,抬眸望向她身侧的一株桃花树。
“公主,怎么了 ?”亲卫们顺着宫北乐的目光望向那一株花树,却并未觉得此树与桃林中的其它花树有何不同,于是问道:“您可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宫北乐缓缓摇头,她也说不出来这棵树有何不同,却仍旧认真地注视着它,半晌,她抬手抚上树干,面上流露出一些困惑之意:“我好似……在什么时候来过此地。”
准确来说,她似乎是在何时何地见过眼前的这一株花树。
在她看见这棵桃花树的一瞬间,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树干上的每一处纹路她好似都曾亲手抚摸过,便连花瓣的清香都是如此的熟悉,每一缕花香都好像是从无比悠远的时光中传来,勾起她一些久远朦胧的记忆。
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在桃花香气的牵引下刺激着她的神经,她不由抬手捂住脑袋。
记忆里,她看见一个女子倚在这棵树下小憩,花瓣纷纷扬扬落了她一身,将她埋在一池的花香中。她打了个喷嚏缓缓醒来,轻柔地拂落洒在身上的花瓣,起身取来工具为这株桃花树浇水。
她悉心照料着它,就好像它是这天地间最最宝贵之物。
如此年复一年,那女子一如既往照顾着这株花树,光阴漫长流转,她陪伴着始终无言的它,却似乎并不觉得寂寞。
宫北乐蹙眉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这是什么?
她疑惑不解。
这是谁的记忆?
她的脑海中为何会出现这些熟悉却又陌生的画面。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
亲卫们的呼唤让她从那莫名的记忆中抽离出来,她奇怪地望着身侧的这株花树,最后抬手抚摸了一下它,“没怎么,可能是以前做过与此地极为相似的梦吧,刚才那一瞬间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无比熟悉。”
她再次摇了摇脑袋让自己恢复清醒,不敢继续耽搁,重新抬步向前走去。
继续往前行了一刻钟,他们终于穿过了这片桃花林。
穿过桃花林后,眼前的景象令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果然如桐婆婆所言,在这桃花林的尽头,便是一条湍急的河流。
看来只要蹚过这条河,他们便暂时安全了。
“公主,事不宜迟,我们赶紧想办法过河。”亲卫们迅速打量着四周可用的材料,已在思忖着该如何带着宫北乐一起渡过这条湍急的河流。
却没有想到,便在他们驻足思索之际,一众人马鬼魅般自河边出现。
亲卫们立即警觉起来,拔剑出鞘相护,将宫北乐挡在身后。
他们不知道眼前这队人马是哪一国人,倘若是邻国戍守边境的士兵,他们倒还有一丝机会,但如果对方是云黎国的人那就大事不妙了。
随着那队人马的距离越来越近,宫北乐认命般叹了口气。
眼前那帮人袖间所织的符号她识得。
她曾经在临越的军帐中见过。
他们是临越的人。
渡河离开国境的这条路,行不通了。
“你们走吧。”宫北乐绝望地闭上眼睛,对守在她身边的亲卫们道:“这一路行来殊为不易,多谢你们排除万难将我送至此处。你们不必再管我了,自行离去,也许还有活的可能。”
眼前这一队人马是临越的亲信,他们几个人决计不是对手。
前路无法继续,后方便是追兵,他们已经无路可去。
不过云黎一直在追杀的只是她一人而已,没了她这个累赘,剩下的亲卫拼尽一身本事也许还有逃出去的可能。
然而,生死关头,并无一人舍下她离去。
他们围成一个圈,将宫北乐死死保护在里面,每个人都无言地握紧了手中的剑,眼中升腾起死志。
于是宫北乐和眼前临越的亲信们便都明白了,不到最后一刻,若非身亡命陨,他们绝不会放弃守卫公主。
“那便杀吧。”临越亲信中为首者森然下令,两队人马当即交战,冰冷的刀剑之声在桃花林的尽头响起。
这一场厮杀比所有人预计的都要久。
临越的亲信们没有想到,这一帮人跋山涉水筋疲力尽逃至此处,竟还能负隅顽抗,同他们缠斗如此之久。
但即便如此,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们将这几个亲卫斩杀从而生擒宫北乐,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一片混乱之中,有人递给宫北乐一柄剑,“公主,我们挡住他们片刻,你赶紧逃。”
宫北乐抬手接过那把剑,将它死死握在手里,与此同时,方才围成一个圈将她牢牢护在最中央的亲卫们散开,朝面前的敌人冲了过去。
他们在用自己的生命为她拖延逃跑的时间,替她换取一线生机。
来不及思考,甚至也来不及悲伤,宫北乐紧握着剑转身离开,飞快地朝方才那片桃花林跑去。
桃林密集,且周边地势复杂,她以为自己隐匿于林中,对方一时半会儿找不见她,那么她就有一丝甩开他们的可能。
却没有想到,她才跑入林中没有多久,身后便有极快的脚步声响起。
临越亲信追上来的速度比她想象中快得多,这也意味着,到此为止她的亲卫们已全数牺牲。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拼尽全身的力气逃至桃林深处,在方才驻足过的那棵桃花树前停下,持剑转身回望。
逃不掉了。
汗水和泪水一起从脸庞滑下,她踉跄地后退两步,抬手扶住树干才不至跌倒。
喘息着望向眼前的追兵,她抿了抿干涸的嘴唇,沉默地垂下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片刻之后她忽而扬唇一笑:“你们是临越的亲信,想必能够感同身受。方才你们所杀的都是我的亲卫,他们同你们一样,从跟在主人身边的那一刻起便立誓此生为了主人而战,亦为了主人而死。他们这一生,死生其实并不握在自己手里。”
临越的亲信们停下步伐,似乎有些不解她为何突然同他们说起这些。
比起这些华而不实的话,此刻她若能放下身段求饶,或许还实际些。
却听她继续道:“所以,我想求你们帮我葬了他们,让他们不至于暴尸荒野,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临越亲信中那位为首者将眉一蹙,听她言语间已有死志,当即道:“我等奉太子殿下之命而来,他要我们转告于你,两年之前与你的那番谈话仍然有效。你若选择抛弃古水国长公主的身份,便可以入太子殿下幕中,成为他的座上之宾。”
语罢,他想了想,还特意补充一番:“经过上一次在军中与你亲谈,加之这两年来目睹古水国中变法,太子殿下已是真心赏识于你。他还特意嘱咐,从前欲令你和亲云黎为妾,是他见事不全,如今他已改了主意,欲聘你为太子府中幕僚,与他共商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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