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灯火通明却死寂诡异的长街上,秦陌和云澈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无声,却沉重。两侧店铺门窗大开,里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做工精巧,却毫无生气。镇民们维持着那种僵硬的微笑,进行着看似正常实则机械重复的活动,偶尔投来的目光空洞而冰冷,像是一具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
“这地方比那人偶剧院还让人膈应。”秦陌压低声音,眼神锐利地扫过四周,“至少那边儿的诡异是明晃晃的,这儿…笑得人心里发毛。”
云澈没有回应,他的注意力被街角一个不起眼的摊位吸引。那是一个售卖灯纸和竹篾的小摊,摊主是位头发花白、脊背佝偻的老妇人,她脸上的笑容似乎比其他镇民更淡一些,眼神在空洞之余,偶尔会极快速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痛苦和焦虑。她枯槁的手指正在机械地糊着一盏白色的灯笼,动作熟练却麻木。
当秦陌和云澈经过时,老妇人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她没有抬头,嘴唇却极其轻微地翕动着,一个细若蚊蚋、几乎被周围虚假喧嚣淹没的声音钻入两人耳中:
“…外乡人…快离开…”
两人脚步猛地一滞。
秦陌反应极快,立刻蹲下身,假装系鞋带,靠近摊位,用气音快速回应:“婆婆,我们迷路了,这镇子怎么回事?祭灯是什么?”
老妇人身体微微一颤,糊灯笼的手抖了一下,胶水差点沾错地方。她依旧没有抬头,声音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惧,断断续续地传来:
“走…快走…天黑就…就走不掉了…”
“那些灯…那些灯…”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可不是随便能点的…它们…它们要吃人的!”
吃人?!
秦陌和云澈心中俱是一凛!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原本正在“挑选”灯纸的胖镇民猛地转过头,脸上的笑容弧度陡然增大,变得极其夸张和不自然,空洞的眼睛死死盯住老妇人:“林幼娘,你的灯糊歪了。”
老妇人——林幼娘——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秦陌和云澈一眼,手上的动作加快,变得完全机械麻木,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警示从未发生过。
那胖镇民又缓缓地将那种夸张的笑容转向秦陌和云澈,声音拖长了调子,带着怪异的回响:“客人…对做灯…感兴趣?可以…亲自试试…祭灯之夜…亲手做的灯…最是…虔诚…”
秦陌站起身,脸上扯出毫无破绽的痞笑:“哈哈,手艺不行,怕糟蹋了好材料。我们再逛逛,再逛逛。”他拉着云澈,不动声色地快步离开。
走到一个相对人少的角落,两人脸色都沉了下来。
“灯要吃人…”云澈重复着这句话,看着满镇辉煌却冰冷的灯火,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所以这些光…是以人为代价的?”
“祭灯之夜…”秦陌眼神锐利,“恐怕就是‘喂食’的时间。那老婆婆说天黑就走不掉了,我们必须在天黑前找到离开的方法,或者…找到对抗的方法。”
他们试图寻找镇子的边界,但很快就发现,这座小镇仿佛被无形的墙围困着。无论朝着哪个方向走,最终都会绕回挂着“长灯镇”牌坊的主街。迷雾如同巨大的牢笼,将小镇彻底封锁。
时间在焦虑的探索中飞速流逝。
天空始终是那副铅灰色的、压抑的模样,无法通过天色判断具体时间。但镇上的灯笼却仿佛自有计时,它们的光芒渐渐开始发生变化——从稳定的白光,逐渐转向一种更加昏黄、摇曳,仿佛烛火般的光晕,将整个小镇笼罩在一片更加诡异、暧昧的氛围中。
镇民们的动作也变得更加迟缓,脸上的笑容越发僵硬,眼神中的空洞被一种隐隐的、混合着恐惧和期待的狂热所取代。他们开始缓缓地向小镇中心的广场汇聚。
“时候…快到了…”有镇民喃喃低语,声音里带着颤音。
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笼罩了整个长灯镇。
秦陌和云澈躲在一处屋檐下的阴影里,心知无法离开,只能面对。
“看来这场‘祭灯’是躲不掉了。”秦陌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之前副本留下的、仅剩的几根特种军用火折子,“幸好老子有备无患。不是说灯吃人吗?老子倒要看看,是它们的胃口大,还是老子的火折子硬。”
云澈则看了一眼自己颈间光芒似乎也受到环境压制、变得愈发黯淡的白钻,眉头紧锁。他的能力在这里似乎被极大地限制了。
当——!
当——!
当——!
沉重、悠远、仿佛能穿透灵魂的钟声,毫无预兆地敲响了!
整整十二下!
子时已到!
就在最后一声钟响落下的瞬间——
啪!啪!啪!啪!
小镇上所有的灯笼,成千上万盏灯笼,在同一刹那,全部熄灭!
绝对、彻底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光明与喧嚣被瞬间剥夺,极致的死寂和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将整个小镇彻底淹没。温度骤然下降,刺骨的阴冷穿透衣物,直抵骨髓。
“啊——!!!”
几乎是同时,从街道两旁那些熄灭了灯火的房屋里,猛地爆发出凄厉至极、不似人声的尖锐惨叫声!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绝望,仿佛正有什么东西在屋内吞噬着他们的生命!
“救命!”
“不!不要过来!”
“好痛!好痛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仅仅几个呼吸间,又迅速微弱下去,变为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和吮吸声…
秦陌和云澈背靠背站在绝对的黑暗里,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要冻结了。即使经历过人偶剧院的恐怖,眼前这瞬间降临的、针对整个小镇的屠杀依然让他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和寒意。
灯灭了,“吃人”开始了!
而更糟糕的是,他们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那些惨叫声和死亡气息吸引,从街道的黑暗深处…出来了…
窸窸窣窣…
一种轻微的、像是很多片状物摩擦地面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云澈颈间的白钻石在极致黑暗中,勉强散发出仅能照亮周围一米左右的、微弱如萤火的光芒。
借着这微光,他们看到了——
地面上,墙壁上,无数扭曲、瘦长、完全由浓稠黑影构成的“东西”,如同贴地游走的蛇群,正无声地、迅疾地朝着他们涌来!这些黑影没有五官,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有一种对生者气息的极致贪婪和恶意!
它们就是林幼娘口中的“影鬼”!在灯火熄灭后,出来狩猎的怪物!
“操!”秦陌骂了一句,反应极快地擦亮了一根火折子!
嗤!
橘红色的火苗骤然亮起,虽然微弱,却仿佛带着某种灼热的力量!
那些涌到最近的影鬼像是被烫到一样,发出一阵极其尖锐的、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嘶叫,猛地向后缩退,在火光照射范围的边缘焦躁地徘徊、扭动,不敢越雷池一步!
火折子的光芒成了黑暗深渊中唯一的孤岛。
但火光范围太小了,只能勉强护住两人周身。更多的影鬼从四面八方的黑暗里涌来,层层叠叠,将他們彻底包围。火折子燃烧得极快,眼看就要熄灭!
“火撑不了多久!”秦陌脸色难看,飞快地又点燃一根接上,但照这个速度,他们根本撑不到天亮!
云澈眼神冰寒,他尝试调动自身力量,但那白钻的光芒只是微微亮了一瞬,又迅速黯淡下去,这里的规则似乎极度压制他这种性质的力量。
影鬼们似乎也察觉到火光的衰弱,变得更加躁动不安,开始尝试着冲击火光边缘,每一次冲击都让火苗剧烈摇曳,光芒范围被进一步压缩!
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气息几乎要贴到脸上!
就在第二根火折子即将燃尽的刹那——
“那边!有光!”云澈忽然指向街道斜前方。
只见那里,有一扇窗户里,竟然透出极其微弱的、昏黄摇曳的烛光!那光芒虽然微弱,却稳定地照亮了那一小片区域,没有影鬼敢于靠近!
是唯一的安全点!
“冲过去!”秦陌吼道,将即将熄灭的火折子向前猛地一挥,逼退正前方的影鬼,同时点燃了第三根也是最后一根火折子!
两人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微弱的光源发足狂奔!
影鬼如同黑色的潮水般在他们身后和两侧涌动、扑击!冰冷的触须几次几乎要碰到他们的衣角!
秦陌手中的火折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燃烧变短!
十米!五米!三米!
最后一根火折子彻底熄灭!
黑暗和无数影鬼的嘶叫瞬间从身后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云澈猛地将秦陌向前一推,自己则借力转身,颈间的白钻石在生死压力下爆发出最后一股力量,绽放出刺眼的白光!
“嘶——!”冲在最前面的影鬼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灼伤,发出惨叫,动作一滞!
就借着这零点几秒的间隙,两人先后踉跄着冲入了那扇透着烛光的窗户范围之内!
噗通!噗通!
两人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喘息。
窗外,无数扭曲的影鬼聚集在光芒边缘,疯狂地蠕动、嘶叫,却不敢踏入这昏黄烛光半步。
惊魂稍定,他们才发现,这是一间极其简陋的土屋,屋里只有一张破桌,桌上摆着一盏小小的、燃烧着的油灯。灯油似乎快要见底,火苗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而桌旁,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着,正用惊恐万分的眼睛看着他们——正是之前那个出言警示他们的老妇人,林幼娘!
是她点燃了这盏灯,在最后的时刻,给了他们一个临时的避难所。
“油…油快没了…”林幼娘声音颤抖,绝望地看着那一点如豆的灯火,“灯油…要用‘记忆’去换…我…我已经没什么能换的了…”
她伸出枯槁的手,手上布满新旧不一的伤痕,有些还在渗血。她似乎想靠近灯盏,又恐惧地缩回。
“记忆换灯油?”秦陌瞬间抓住了关键,“怎么换?”
林幼娘恐惧地看了一眼窗外密密麻麻的影鬼,语无伦次:“…镇中心的祠堂…‘掌灯人’…他负责换油…但…但每次换油,都会失去一部分自己…忘掉重要的事…忘掉人…最后…就变得和他们一样了…”她指向窗外那些徘徊的影鬼,又像是想起什么更恐怖的事,猛地抱住头,“…灯…灯就是用我们的记忆和魂灵点亮的啊!它们吃的…就是我们啊!”
真相如同冰冷的刀子,剖开了长灯镇繁华温暖的假象,露出底下血淋淋的残酷内核。
所谓的灯火长明,所谓的死者复生,都是以吞噬活人记忆和魂灵为代价的永恒诅咒!
而他们,此刻就被困在这诅咒的中心,依靠着最后一滴即将耗尽的灯油,抵御着窗外无尽的黑暗与贪婪。
子时的危机勉强渡过,但更大的困境和抉择,已然摆在眼前。
[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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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灯火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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