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被刮出的细线已经被处理掉,棉质布料上只剩一条凹痕。
一身锦缎的小公子指着这点痕迹,言之凿凿地要对黑衣影卫负责。
本该是有些可笑的画面,但秋烺看着郁安认真的脸,以及那双比他身后湖水和远天还干净的眼眸,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这和纸伞下的那截湿掉的少年臂膀一样,升腾起朦胧迷惑的雾气,又化作飘雨零零散散落在心田的土壤中。
无法阻止,无法拒绝。
他不再躲避这雨,也不躲开和少年的对视,只问道:“公子要如何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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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安没理会这突然上涨的数值,收回手说:“总有机会的。”
话锋一转,他唇边的笑意冷落下去:“但当务之急还是查清萧玮舟的底细。”
受到秋烺沉默的注视,郁安一面将手里那块帕子折好,一面说道:“看来还是要去他的那间花楼看看。”
话音落下,将要被收回怀兜里的丝绸手帕从掌心滑走,一片白花似的落在杂草上。
郁安垂眸看了一眼,叹息般道了句“算了”,便漫不经心地转过身,重新眺望着湖中的小舟。
与此同时,脑海里的位面异变值瞬间窜到了90%。
萧玮舟那厮又干了什么?
他皱了皱眉,完全没留意身后的影卫并未如往常一般无声退去,而是俯下身体用极快的速度捡起了草地里的那块手帕,然后收进了衣兜里,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
是对方自己都觉得鬼迷心窍的程度。
不知过了多久,湖心小舟不再远行,而是慢慢向岸边靠回。
郁安再回首时,秋烺已不知所踪。
他对此习以为常,便回程牵上马快步去接郁宁。
下了船的郁宁面色还算正常,妆容衣衫也完整无缺,只是眼神时不时有些涣散,说话时心不在焉的。
几人去亭子里接萧语蓉,对方已经扬起浅笑在等他们了。
一行人没游玩多久,郁宁像是支撑不住般,想要打道回府。
她一说累,萧玮舟立刻安排车马要送她回家,萧语蓉也忧心忡忡地让她不必勉强。
兄妹二人都殷切至极。
郁安推开两人欲搀扶郁宁的手,将郁宁拉到身后,道:“两位好意我阿姊心领了,只是亲自送阿姊回家的任务,还是我这个家里人来比较好。萧官人也不想落人口实吧?”
萧玮舟自觉的忽略了这最后一句,只听出了他的拒绝:“那好,我就去安排马车。”
态度好极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郁安扶郁宁上了雅致宽敞的马车,自己则跨步上马跟在车夫后面。
回到太尉府,一连几天郁宁很安静,连平日里得心应手的女红都扎了几次手指。
“是发生了什么吗?”郁安帮她处理院子里有些倾落的花架时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彼时郁宁这扶着一株架子上的黄花,闻言扎破的手指不自觉就捻过坚韧的花枝。
“为何这样问?”她神色自若道。
郁安弄好架子,从花坛里挪身出来,“只是感觉阿姊心事重重的。”
郁宁迟疑一下便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
郁安看出她神色有异,又问道:“出游那天,是不是萧玮舟和阿姊说了什么?”
被直接道破心事,郁宁一怔,搭在那节花枝上的手指不由收紧。
水天一色的玉湖中,摇动的雅舟内,玮郎神色中的多情调笑悉数褪去,口中所言字字句句都穿进了她心里——
“宁儿,我觉得郁弟很排斥我。说来也是,我与你交心至此,却与你的亲人相知甚少。他厌恶不喜,也是我意料之中。”
“我慕恋你在先,自然该多受些苦。我也甘愿吃苦,因为宁儿千金之躯,理应值得最好的对待。”
“宁儿,相识不过数月,我看你却像是相处经年的旧人般。从前岁月不可追,我此后惟愿与你长相厮守,当不负这大好年华,也不负这冗长人生。”
“可如今但是你幼弟知情,就已反对至此。想来太尉大人也是不许的。我真恨自己出出身低微,无法亲自面圣求娶太尉千金。若是有比我更好的郎君上你家提亲,太尉大人怎会拒绝?”
“你若嫁与他人,我无法与你相恋相守,此后也不会再娶。不是不能奋力一搏,只是蜉蝣撼树,想必事情转圜的余地不多。可为了你,让我做什么都值得。我是无惧外界阻力的,只怕你在其中饱受蹉跎。”
“我待如何?区区富绅之子也妄求得到太尉千金么?我待如何呢?宁儿!我不愿与你分离。”
那张英俊风流的面容满是痛苦。
最终萧玮舟告诉她,要是二人想要长相守,世间只有一个方法——
私奔。
这是多么天方夜谭的法子!
郁宁从前不是不知道有些官家小姐会为了和情郎同在一处,背井离乡改名换姓,使得自己的家族沦为同僚甚至是京圈的笑柄。
可从没听过一品官家会闹出这样的笑话。
她很清楚,若是自己真的如此做了,从此父亲仕途必定受阻,最亲的母亲和幼弟也会伤心至极。
郁家的所有人都会成为整个上京茶余饭后的谈资,从此耻辱加身再难抬头。
自幼饱受诗书教导的郁宁知道自己万不可如此,不仅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家族的荣誉。
三世的官宦之家,不能毁于她一人之手。
可玮郎当如何呢?一心与她相守的玮郎又能怎么办呢?
郁宁心乱如麻,在舟中一时竟忘了反应。
直到发现萧玮舟离自己越来越近,两人的呼吸都交错在一起。
这是前所未有的亲密,郁宁少有的慌了神,在那个吻落下之前偏了偏脸。
萧玮舟只来得及吻到她唇角。
美人带着馨香的身体近在咫尺,萧玮舟仿佛已经心满意足,又温柔地开口道:“宁儿,我们逃吧?逃到无人知晓之处,成亲作伴朝暮相守。”
郁宁没答应他的私奔请求,却也没拒绝,只说自己要再想想。
这一想,从船上就开始,一直到今日郁安问起也没有答案。
玮郎只给了她两条路,一是分离,二是逃离。
家族亲人,深情情郎,又待如何选择呢?
郁宁沉默了太久。
郁安从她的反应里读出答案:“看来我猜对了。”
任何秘密都无法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逃脱。
郁宁难堪地挪开眼不与他对视,道:“不过说些寻常琐事,安儿不会想知道的。”
“什么琐事啊?”郁安好奇道,“莫不是又是说些让人牙酸的话?还是有更过分的?”
稍作停顿后,他语气转冷:“真是如此,那姓萧的真是好大胆子。阿姊,你冷静些,莫被那人坑蒙拐骗了去。”
郁宁的视线停在手里的花枝上,没做声。
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郁安继续说:“他远不如看上去那么简单,很多事情我们都不知情。比如那间他名下的花楼,又比如那些怪癖,谁又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
弟弟的语气急切又满是关心。
郁宁将花枝搭回架子上,终于重新看向郁安,缓缓道:“我知道了,会再多考量考量的。不管是花楼的事,还是其他的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若是可以,我会亲自去了解那些。”
郁安放心地笑了:“这是自然。”
但放心是不可能的放心的。
一离开郁宁的小院,郁安便嘱咐下人留意她的行踪,若是对方出府便立即知会他。
郁宁性子温和,但有些方面却很固执。所以不排除她不通知弟弟,就出府和一些人见面的情况。
距离十五还有几天,郁安踩了暮色出了府,直奔萧玮舟的那所花楼。
花楼名作眠柳楼,规模不大,但胜在精致,上到房梁建构下到花木装点,无不体现出高雅巧丽的特点。
楼中的姑娘个个花容月貌,又大多卖艺不卖身,吟诗作对、弹琴跳舞,文雅之事皆不在话下。
见到生面孔,一个衣着低调的中年男子笑着迎上来,“哟!客官是听曲还是试文呢?”
郁安勾起一个笑,问道:“何为试文?”
“一看客官就是第一次来这眠柳楼,”中年男子对着面前玩世不恭的公子哥解释,“所谓试文,便是我楼中最有文采的姑娘陪您一道赏识文章,要做对子,甚至是比写文章,都是可以的。”
“哦?”郁安的目光从台上抚弄琵琶的少女身上移开,稀奇地看向中年男子,“你们楼里,还有可以比试文章的才女?怕不是半吊子的!若我说我早已苦读诗书数十载,自认文章无人可及,那姑娘还敢同我比吗?”
“有何不敢?”
恰逢一个掩着面纱的白衣女子路过二人,没忍住驻足反驳。
中年男子被她吓了一跳,连忙给郁安陪着笑脸:“客官莫怪,客官莫怪。”
见郁安慢悠悠地说了声“不妨事”,那男子这才接着之前的话头道:“客官有所不知,我楼里的姑娘也有自幼饱读诗礼的,说起话来连章成句,文采也是一等一的好!客官若是有意,玩着比试一番也是不在话下。”
说完,他几步过去拉着欲出去的白衣女子低语:“哎哟,我的明珠姑娘,你怎么出来啦?不是在准备晚上的歌舞吗!小祖宗诶……”
声音渐渐低不可闻。
打个补丁:阿姊不是恋爱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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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月照沟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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