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太像某种虚幻得永不兑现的承诺。
郁安与秋烺对视着,在那双幽深冷凝的眼眸下不自觉走了下神。
他勉强把思绪放回事件本身,婉拒道:“这是有关我阿姊的事,我想还是亲自去为好。”
遭到拒绝,秋烺本不该再做无用功,妄图去改易他人的想法。
隔岸灯火火光明灭,在少年脸上投射出温暖光线,像是照亮了一块无暇暖玉。
秋烺看着这张白皙却难掩疲惫的容颜,却再次开口:“我是公子的影卫,理应为公子排忧解难。”
郁安掀着车帘的手指微微蜷起,低声问道:“你、你为何……”
话只说一半,他回忆起涨到70%的意识碎片收集度,就把“为何这样照顾我”的问题咽了回去。
“你确定么?确定能将我阿姊平安无事地带回来?”郁安最终这样问。
秋烺道:“可以。”
犹觉不够,他又很快补充道:“我可以向公子许诺。”
黑衣影卫的眼睛叫人联想到月隐日未出的晨昏,带着朦胧的认真与情深。
郁安垂下眼眸,沉默片刻,缓声道:“此事过后,我有话与你说。”
少年平日也常用“有话要说”这类理由哄他现身,但今夜的语气却与以往迥然不同,格外郑重似的。
秋烺淡淡答应了。
替少年合上车帘,他足尖一点就掠入了夜色,径直往对岸的花街去。
与此同时,郁宁正被一位白衣女子带出多日未出的房间,被动地闪躲着楼中安插着的各个眼线。
到了二楼拐角,白衣女子先是把郁宁推进了一件空房,观察了一番周遭环境也闪身而入。
房门关闭,郁宁正要开口,白衣女子眼疾手快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
直到屋外的长廊走过几个有说有笑的乐姬又重归静谧,白衣女子才松了一口气,解释道:“外面那些大多都是萧官人的姘头,不好应付。我们小心为上。”
郁宁看着眼前人面纱未遮挡处的精致眉眼,轻声道:“多谢姑娘。”
这几日她被萧玮舟囚禁于此,只能偶尔与送餐的人打个照面,却也不能详谈。
这位姑娘曾来看过她几次,今日忽然提出要带她离开。
郁宁虽有怀疑对方的动机,但她对外界的事情感知甚少又实在忧心家中众人,只想快些归去,也便不去探寻对方的真意了。
白衣女子挑眉道:“别人关你,你却道谢。你们这些小姐都是这样吗?”
她目光在郁宁淑雅的脸上停留几秒,又兀自转过头去观察屋外的情形。
“既明事理,理应分得清孰好孰坏。”郁宁轻柔镇静的声音在白衣女子身后响起,“郁宁不知他人作何感想,只愿凭自己的判断行事。”
没发现长廊外有其他的身影,白衣女子重新转回头,没接她的话,而是问道:“对萧官人和这眠柳楼,你当真没有一点要问的?”
突然到访将情郎的真面目看得一清二楚,这位小姐除了一开始表现出愤懑,却很快平静下来。
白衣女子本着事不关己的眼光看待对方,却不由对对方漠不关心的态度产生出好奇。
郁宁的视线落在女子蒙着面纱的脸上,简短道:“不。”
白衣女子被她决绝的语气逗笑了,“是么?”
见郁宁点头,那女子也不再多说,确认过屋外无人,就推开房门谨慎领着郁宁避开人群,往人烟稀少的后门去。
正是入夜,眠柳楼迎来客忙时分,她们此行没引来任何人的注意,毕竟谁也没料到会有自己人要放走郁宁。
将人平安送出后门,白衣女子为郁宁指了个方向:“顺着此路往灯火通明处走,便可看到通桥。”
郁宁顺着她纤长的手指望了眼身后洒满月光的小路,又转回眼看向对方,“多谢姑娘。”
语气充满郑重。
那女子弯了下眼睛,声音带笑道:“不必言谢。只是,我想我该向郁小姐讨些报酬。”
“这是自然。”郁宁表示理解,“姑娘想要什么?”
她认真倾听的表情不似作假,白衣女子不由多看了她几眼,确认没在那双眼睛里瞧出任何不甘或敷衍的成分。
女子收了笑,一面心底感慨这倒是个不错的人,一面低声道:“我要你助我脱离贱籍,许我个平凡人的身份。”
郁宁想都没想,立即应好。
她答应得太痛快,白衣女子眨眨眼,有些诧异。
只听郁宁用轻缓的语调问她:“敢问姑娘名讳?”
“明珠。”白衣女子回答。
顿了顿,她又道:“这并非风月化名,是我自己取的,以后也不会变。”
郁宁点头:“好,多谢明珠姑娘。”
话题结束,她刚准备向对方告辞,却见对方忽然取下那覆面的白纱,露出一张白昙般清丽的容颜。
未等郁宁询问,明珠就走近一步,将自己摘下的面纱覆在了对方脸上。
仔细为郁宁扣好珠质边夹,明珠笑着解释道:“将就一下吧,郁小姐。你这张脸太惹眼了些。”
她笑得轻松,表情舒展开来更显得美貌惊人。
郁宁嗅着她身上的花香,又道谢道:“多谢。”
工作完成,明珠退开一步,摆手道:“不必,快走。”
说完,她回身跨步进门,顺手带上了低矮的后门。
郁宁则转身,沿着小路往光亮处疾行。
上了街区,人声熙攘。
郁宁敛着神色,默不作声与各色男女擦肩而过。
越是远离眠柳楼,她沉重的身体越加轻盈。
置身于温暖的灯火中,周身寒气虽褪去大半,但回忆起萧玮舟此人,郁宁还是背后发凉。
她或许真该听阿弟劝告,不该将那个心思深沉的花蝴蝶看成洁身自好的风流公子。
事实真相是如此令人恶心。
“哟,这是哪家的小娘子?这么晚了是要去哪儿?”
纷杂的思绪被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打断。
郁宁回神,视线停到挡在面前身着布衣的黑壮男子身上。
对方正歪嘴笑着,目光紧紧黏在她蒙着面纱的脸上。
布衣男子身后站了两个瘦小些的黝黑男人,皆一个劲儿地盯着郁宁瞧。
三人周身的胭脂酒气,像是刚从附近的某家花楼出来。
可惜明珠的心意了,即使有了面纱,她依旧遇见了麻烦。
见郁宁不做声,为首的布衣男子又故作风流地笑了一下,追问道:“去哪?要不要爷儿几个送送你?”
郁宁被那些放肆打量的目光看得厌烦,虽久处闺阁却也不是不通世事,自然明白眼前几人的不怀好意。
她撇过脸,简短道:“不必。”
看样子这几人是这几条街出名的地痞,周围普通平民一见他们的脸就自觉躲开了,根本没胆子管他们围住姑娘的事。
所有人都觉得,这条花街不会是良家女会来的地方,而风尘女子也不用他们操心。
所以郁宁没祈祷会有什么从天而降的英雄。
黑壮男子笑得露出散着冷光的牙齿,叫人联想到狡猾的鬣狗:“别急着推拒嘛,这位小娘子。这天都黑了,你一个人出行也不太安全。不如与爷同行,大家都快乐快乐如何?”
郁宁侧着脸不看他,又拒绝道:“不必。”
到底是武官之女,她对武义并非一窍不通,而眼前几人也不像是会武的人,她并非没有胜算。
视线不甚明显地搜寻着下四周可用的自卫武器,郁宁注意到墙边堆着的木柴。
其中不乏有可做兵器的细棍。
而为首的黑壮男子被郁宁接连推拒两次已经有些不耐烦,多看了她精致的眉目几眼,
“小娘子,天色太晚还带什么纱?大热天的,我替你解解闷罢!”
越说越心痒,那男子很快走上前,伸出手来想亲自掀起面纱看看其中真容。
郁宁猛然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手,冷声道:“请自重。”
黑壮男子笑嘻嘻地紧逼过去,“自重?爷只是一片好心,小娘子怕什么?”
而黑壮男子身后的两人也围上来,表情蠢蠢欲动,一人一句“别害羞嘛”“装什么清高”将空气都逼得稀薄。
郁宁退无可退,视线漂移,寻着空隙想将墙边的细棍握在手里。
那几人却以为她怕了,各自笑开。
黑壮男子自信满满伸出手去够郁宁的面纱,以为再无阻碍却又扑了个空。
郁宁侧身躲开,并找到机会闪到墙角。
她弯腰捡起柴堆里的棍子,忽然被人大力按住肩膀,别有意味地摩挲了一下。
带笑黏腻的嗓音从背后传来:“小娘子这是做什么?”
郁宁转头,只看得见迎面伸来的粗粝大手。
她欲侧过头躲开,准备用手中武器给这群人一个教训。
而那只伸到一半的粗粝大手在半空中被另一只修长匀净的手钳制住,不能挪动分毫。
目光上移,郁宁与一双温润的眼眸对上视线。
对视的一瞬间,那双眼眸微微怔忡,又很快恢复平静。
来者是白面书生的长相,头顶白玉冠,衣着云纹袍,腰间一片清透玉佩,一派与世无争的优雅贵气。
对方毫不留情将地痞的手反手一拧,在地痞吃痛放开郁宁后,才丢脏东西似的将地痞甩到地上。
那地痞的手下急忙接住他。
而白面书生则看向站直身子的郁宁,镇定问道:“姑娘,你无事吧?”
阿姊官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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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月照沟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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